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- ★★书本网论坛★★.  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《每天都在偷窥隔壁突然回国的前男友》by陆佰圆 文案: 当年处心积虑掰弯的室友一走了之出国了,如今突然回国,还特么就住在隔壁单元,忍不住端起望远镜偷窥一下他。 年下 醋王少女攻&直男温润受 凌煊×钟轶 IVI,HE,日更 内容标签:天作之合 破镜重圆 年下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:主角:凌煊钟轶 ┃ 配角: ┃ 其它: 01/ 天公不作美,午后忽至一场豪雨,钟轶所搭乘的航班在机场上空盘旋了一个多小时,仍迟迟无法降落。 从窗外望去,既看不到地面的建筑,也分辨不出云层,唯有雪亮的雷电赫然在目,如同蛟龙的利爪,挟风带雨,淬着致命的毒汁,仿若势要撕破这一方宣纸般脆薄的天穹才罢手。 此时,为了避开雷电,整个飞机的机身已倾斜45度。机舱内颠簸不已,乘务长的广播也由最初的甜美淡定变得嘶哑焦灼,同排座位的两个女生发出低低的啜泣,好几个老人都开始呕吐。 如此危急万分之时,钟轶的半个身子都贴在窗户上,大概是玻璃那种冷硬的触觉使人平静,除了手心不断渗出冷汗、长时间飞行佩戴隐形眼镜的干涩,他倒没有太过于惊慌失措。 五年未曾踏上过的这片土地,没料想头一次回国便遇上了暴雨。如果,如果这架飞机最终无法降落,那也只能听天由命。 “哗!”窗外又是一声凄厉的长鸣,和身边的哭声、广播声混杂在一起,如同一记鞭子,狠狠地抽打在每一个急待归乡的游子心头。 在这一刻,他忽然想起了一张脸。 那是一个,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回忆,也不曾在梦中见过的人。 02/ 临近午夜,雨声渐小,飞机终于在湿泞的跑道安全着陆,同行的乘客互相拥抱庆祝,不少人喜极而泣。 “小伙子,你一直很淡定嘛!”下飞机时,一个大爷边咳嗽边拍着钟轶的肩膀道。 他笑了笑,想说点什么,最终只是道:“您多保重身体。” 跟着人流取了行李,钟轶的脚步不觉有些僵硬,脸上的表情也被机场的冷气吹得木木的,大抵是这才后知后觉从鬼门关转了一圈,多少有点儿惊魂未定。 刚走到出口,便听到有人在高呼他的名字,“钟轶!钟轶!” 只见一长发少女连蹦带跳走到他跟前,脆生生道:“钟轶,在机场等了老久,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!” 罗欣薇比他小四岁,钟轶舅妈的教育模式全盘西化,这丫头从小到大叫人都爱直呼其名,钟轶纠正几遍都没用,这么多年硬是没叫过他一声哥。 几年不见,当年胖乎乎的疯丫头已经出落成了高挑白富美,一袭紧身短裙下露出修长笔直的双腿,引得不少过路异性的目光驻足流连。 钟轶上上下下打量了罗欣薇一道,忍不住打趣道:“妹子啊,你这形象跟回炉重造了似的,我都认不出来了。” “啧,说什么呢,我一下班就赶着接你来了,有没有良心啊!我不管,你得请我吃好吃的。”少女粉唇一嘟,挽住了他的胳膊,不依不饶撒起娇来。 当初出国时全家相送,归来却冷冷清清,父母忙着在外地旅游,只来了一个吃货表妹,这待遇差的有些离谱。 雨后的空气湿润清新,带着泥土和植物的味道,钟轶将车窗摇下来,让深夜的风吹去满身疲惫。 1800多天过去了,在这个城市生活的点滴还历历在心,如同昨日。 “我回来了。”他对自己说,也对心里那处空洞洞的风洞说。 03/ 五年的时间或许很短,只是漫长人生中的一个短小片段,沧海变不成桑田,许多人回想起来,甚至都不记得人生中某一个五年里,有过什么重大事件或者变化。 五年的时间也可以很重,聚沙成塔,水滴石穿,白驹过隙,胸膛里那颗炽热的心脏,早已被光阴荏苒打磨得失去了最初的形状。 等待红灯的过程中,一群刚刚从补习班放学的高中生从斑马线走过,身着松松垮垮的校服,沿途洒下一路笑闹声。 凌煊将头靠在车后座,忽然就看到了落在队尾的两个男生。 其中一个在用手机玩游戏,书包很随意地侧挎在肩膀一边,身形瘦长,侧脸俊秀,他们正是在拔个子的年纪,长肉的速度跟不上长高。 另一个稍矮半头的男孩一把过去把他的手机抢了,道:“过马路还打游戏,你不怕被撞死!” “哎,你妈的,还给我!”男生正在变声期,嗓音有些低沉。橙色路灯的辉光下,两人笑着跑开了。 酒意如同一根纤细的针,一下下轻轻刺透凌煊的太阳穴,他定定地看了许久,眼神很深,转过头来时,嘴角浮上一点淡淡的苦笑。 今儿饭局,凌煊被赞助商灌的太猛,50度的白酒跟喝矿泉水似的喝了一宿,出门的时候还装的一副云淡风轻状,车一启动,半路都吐了两次了。 童家力坐在主驾驶座战战兢兢地开着车,不时通过后视镜打量一眼老板的状态,随时做着掉头去医院的准备。 眼瞅着凌煊他一张脸愈加煞白,眼神也虚无缥缈不食人世烟火状,小助理有些慌了,侧头道:“老板,咳,那个,你还好吧?” “……”凌煊想说没事,又怕一开口再吐车上,摆了摆手,勉强挤出两个字道:“停车。” 夏夜的风温热超市,在小区门口的花坛边站了一会儿,男人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水,抿了一口,道:“你下班吧,我走路回去,要不你女朋友该着急了。” 童家力才毕业一年不到,做事勤恳,也不太懂得职场上那些客套,见老板神色清明、意识清醒,便点头道:“我女朋友刚才打电话过来,问我啥时候回,您真的料事如神。那行,那我回去了,凌总您多注意点,有事打电话叫我。” “嗯。”凌煊垂着头,摆了摆手。 矿泉水是助理刚从车载冰箱里拿出来的,冰凉舒爽,也让人清醒。凌煊把水瓶紧紧地攥在手里,醉酒的人只有在黑夜的遮掩下,才能展露脆弱狼狈。 一定是酒精作祟,他才会在刚才看到那两个孩子的时候,再一次想起钟轶来——他们明明已经分手那么多年。 他曾以为自己不在乎这个人的离去,却忍不住在钟轶家的小区买了房子,还特意选在前后单元楼。他以为在忙碌和压力下可以不去想,可他却一次,又一次,仅仅是看到路过的不相干的学生,便感时伤怀地记起他。 倦鸟跟随潮汐回归巢穴,日月按照时刻规律升沉,当年一走了之的人已经离开了五年,他们说着再见,就再也没有见过。 凌煊自嘲地笑笑,仰头喝完了瓶子里最后一点水,扯了扯领带,闲庭信步的朝自家楼下走去。 才迈出一步,他便愣住了,他好像看见了钟轶。 因为喝的太醉,凌煊甚至不确定这是否是自己的幻觉,毕竟才刚刚想过的那个人,就在下一秒出现在自己的眼前——这故事任谁听过都会说离奇。 见了鬼了。那好像真是钟轶,不是幻觉,不是酒精作祟,是活生生的人。 几经确认后,他揉了揉眼睛,不由得后退半步,背靠在粗砾的树皮上,几乎是一眨不眨眼的看着不远处。 几十米开外,路灯旁的树影下,钟轶和一个高挑的长发姑娘徐徐经过。 两人正说着什么,女孩娇嗔地打了一下对方的胳膊,钟轶侧过头,笑容称得上宠溺,抬手揉了一把女孩的头发。 凌煊默默看着,只觉得似真似幻,他不知该不该相信自己的眼睛,胸腔如同战鼓在擂,手指不觉地颤抖,心中有个很轻的声音在说:真的是他。 都说国外的饮食容易发福,可那个人好像比从前还要瘦,肩胛骨把衬衣撑出的形状愈加鲜明。大概是戴了隐形,从前那副黑框眼镜不见了,深邃而柔情的眼睛没了遮挡,外人一眼就会注意到。说话的神态没怎么变,笑起来还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,露出左侧一点虎牙。皮肤仍旧白的像张纸,凌煊记得那时钟轶怎么在外面打篮球都晒不黑。 当年钟轶走的时候,凌煊在心里说,这小子在国外一定会吃成个胖子,会变得又黑又丑,这样就没什么好喜欢的了。 如今钟轶就在自己面前,看上去一切如故,唯有一点不同,他的身边站着别人——他不再是他的了。 此时他们相隔不过几十米,凌煊却觉得自己脚下有翻不过崇山峻岭。 那对男女走了很久,月亮从云层里悄悄探出脸来,月光清辉轻轻落在凌煊的身上,深邃眉骨在面上投下一道暗影,衬的他睫羽纤长的阴影有些忧郁。 凌煊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在花坛旁边,双腿如同被水泥铸住般毫无知觉。 04/ 表妹嚷嚷着要放自己一顿血,就真没有客气,钟轶前脚放了行李,后脚硬是被拉到小区门口的香辣蟹店吃了个爽。 酒足饭饱后,罗欣薇又哭丧着脸,摸着肚子说自己一顿饭得胖三斤,都怨钟轶没及时劝服自己。 “这也怪我?刚才我让你慢点吃,是谁说我是小气怕被吃穷了来着?”钟轶抱着胳膊笑道。 父母在他出国后买了套新房子,这处旧宅便空置了下来,恰逢罗欣薇的实习公司离钟轶家近,表妹便住进了钟轶家的客房,也能帮着打扫打扫卫生。 现在钟轶回来了,表妹便将房子物归原主,这次过来是取走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。 半夜三更黑灯瞎火,钟轶陪着大小姐在自家楼下转了数圈消食,两人来到了小区的游泳池边。 适逢夏末,孩子们都差不多开学,游泳池“开水滚饺子”的盛况也渐渐冷清下来,一个救生圈孤零零的飘荡在水面上,泳池两旁的的长凳空无一人——都这个点了,也自然不会有人。 时过境迁,再次来到熟悉的地方,钟轶的注意力不知不觉被水面上那一点波光给吸走了,他想起了20岁那年的夏天。 那年暑假,凌煊和钟轶在一起不到三个月,正处在新鲜劲儿未过的热恋期,别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,一刻不粘在一块儿,彼此都有些不适。 凌煊的家在邻市,两人刚依依不舍在月台上分别不到一个星期,这小子便以实习为借口从父母的魔爪下溜出来,拖着箱子到钟轶家小区门口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。 当时钟轶正在超市里陪母上选牛腩,百无聊赖之时接到了凌煊的电话,又是惊喜又有点恼。 “凌煊,你来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。”钟轶握着手机小声道。 “我就来看你一眼,看完了我就回酒店去了,实在想死我了宝宝。”凌煊故意装作没听出他声音中的不满,嬉皮笑脸道。 “得了吧。”钟轶小心地看了一眼专心比较价格的母上,把手机换了一边,道:“凌煊你多久到的,吃饭了吗?” “没,就刚到,一下车就马不停蹄一路狂奔到你这儿来了,顾不上。” 这都八点半了,这人怎么就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。钟轶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,半是甜蜜半是心疼,叹了口气,道:“住什么酒店啊,就住我家吧,我爸妈很好客的,我跟她说一下就是。” “啧,这是准备把我介绍给岳父岳母了?好突然啊!”凌煊揶揄道。 钟轶愣了愣,又看了眼自己的母亲,语气如常道:“滚吧你,就这样,你在门口的奶茶店等我一下,别傻站着,天怪热的。” 其实是还没有做好准备的,把凌煊带到父母面前,哪怕是以同学的身份,他都有些需要努力克服的不自然和紧张。 就像得到了一件稀世珍宝,只想小心翼翼地藏好,一个人霸占,而不是拿出来到世人面前炫耀。 没想到凌煊这小子格外有长辈缘,在大人面前懂事又嘴甜,到钟轶家暂住这两个礼拜,不仅把钟轶的父母哄得服帖,连钟轶姥姥都对他这个学弟赞不绝口。 一直到钟轶出国头一两年,姥姥还在电话里念叨,什么时候回国啊,再把你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学弟带到家里来,姥姥给你们做好吃的。 那年的暑假特别热,某天傍晚,母上让钟轶和凌煊带着同事家的小胖子一起去游泳。 就是在这个游泳池,他一面勤勤恳恳地教着小男孩划水,一面被凌煊不断在身后揩油。 凌煊故作正经地帮着发号施令,“对,就是这样,腿再放松一点,加油,哎,很好。”另一只手却绕到了他的后腰,继而往下,隔着泳裤,若有似无的搔弄。 晚上虽然看不清,但出来游泳纳凉的人很多,还都是邻里熟人,钟轶被凌煊撩的面红耳赤,又怕动作太大被小胖子察觉,真真是不胜其扰。 一个晚间场的时间下来,虽然没怎么动,简直比游过一万米还累。 上岸后,他才拉上冲凉间的帘子,便见凌煊从隔壁间挤了进来。 钟轶看了看斜对面正哼着小曲洗澡的小胖子那边,用口型小声道:“滚。” “怎么,不高兴了?”凌煊一脸无辜道。 “你自己心里清楚。”钟轶想把口气放的尽量凶狠一点,但一看到凌煊那双又黑又无辜的眼睛,便狠不下心来对他说任何重话。 凌煊的眼珠转了转,手指抚上他的耳垂,轻轻揉着道:“我不清楚呀,你来告诉我。” 说着还变本加厉地靠近吹了口气,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清的声音道:“你昨天晚上不是还挺喜欢我这样的。” “你,够,了。”钟轶只感觉被他摸过的地方点起了小小的火苗,明明上岸时被风吹着冷,此时却浑身开始发热。 他连忙一把将面前的少年推了出去,道:“老实冲凉,别闹。” “你叫我一声老公我就不闹。”少年又把头探进浴帘道。 “老你妈妈。”在遇到凌煊之前,钟轶一直以为自己笔直如钢铁,尽管如今被他掰弯了,还是不适应两个雄性互相叫“老公,媳妇儿”之类的。 凌煊皱了皱眉,做出一副很伤感的样子道:“那我就放低要求,你叫我一声我的小名,我就出去。” “啧。”钟轶看着他那副如同割肉般吃亏的表情,只觉得好笑,把人拽过来,叫了句:“煊煊。”又用唇瓣轻轻在对方的耳垂上蹭了蹭。 “天哪,你脸好红啊啊哈哈哈哈哈!” “滚蛋,是浴室太热了。”钟轶作势用手扇风道。 被亲的人倒没怎么的,反倒他先红了脸。明明是玩水,险些变成擦枪走火。凌煊就是这样,盛夏的日光一样的性格,浑身散发着明晃晃的温暖能量,让人不由自主想靠近,哪怕被灼痛烧伤也在所不惜。 罗欣薇见表哥望着游泳池出神,嘴角明明带着一点笑,眼神却带着化不开的愁绪。她从未见过钟轶这样的表情,不由有些害怕。 “钟轶,钟轶!怎么了,你是吃口味虾吃傻了啊?还是被下降头了?”罗欣薇伸出五根纤纤细指在钟轶面前使劲晃了晃。 钟轶回过神来,脸上那抹阴霾一闪而过,又恢复了往常那副淡然温润的神气。 “没什么,想到点事情。咱们回去吧。”他温柔地笑笑道。 “明明是回自己家,还一脸不习惯的样子。”罗欣薇有些不解地嘀咕道。 05/ 五年前的夏天,钟轶曾看过一部电影,电影的情节如今已经忘光了,只是当中女主角的一段台词,他现下还能复述个大概,女孩说,在你生命垂危时刻想起的人,便是你此生最爱的人。 那部电影是他和凌煊一块儿看的,凌煊按了暂停键,一脸笃定道:“这事一定不会发生在我身上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因为我生命垂危之时,我肯定是跟我最爱的人在一起的,才不会突然‘想起’这个人。” 凌煊揉了揉钟轶的头发,俯身在他额头上响亮地亲了一口,道:“就像你现在就在我身边。我一直觉得,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告诉他,两个人有感情就该天天在一起。像我妈看的电视剧里那种,为了你好所以分开,那都是扯淡。” “如果分开了,就是不够喜欢了。”少年有条有理地分析了一番,继而小声道:“这事也不会出现在我这儿,因为我会喜欢你很久很久很久。” 当时钟轶靠在凌煊的胸前,耳朵贴着他温热的胸口,听着他说完这一番宣言,只觉得耳边和他说话时起伏的胸腔一起震动。 “嗯,我也是。”他的眼眶热热的。 大抵誓言承诺之所以被说出口,是因为人们潜意识里就晓得,自己是做不到的,所以才信誓旦旦地说着,妄图去约束自己。 他想现在的凌煊,一定早已忘了当初两个少不经事的傻缺的这段对话。 大概吧。他也快忘了。 … 凌晨三点,钟轶躺在自家卧室的床上,翻来覆去,毫无睡意。 明明这里是他从小到大住过的房间,此时却觉得有些疏漠,甚至连被子上的气味都是陌生的。 房间里黑黑的,路灯将树影张牙舞爪地送上墙面,夜风哗哗的响。时针秒钟滴滴答划过,时间一点点的走,连带着火苗般跳耀的生命,都一齐溜走了。 他直瞪瞪地盯着天花板,久久不曾眨眼,大概过了一刻钟,钟轶侧了个身,将脸埋在枕头里,脑海中仍不住地回想起今天在飞机上的生死一刻。 是宿命吧,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在当时那个情形下被想起。 那么,这个人是你,也挺不错。 06/ 商场内冷气开的很低,凌煊抱着手臂靠了一下柜台,被柜台玻璃冰凉凉的触觉了惊一下,不情不愿地挺直了身体。 几个小孩嬉笑着从面前跑过,孩子的妈妈在身后小声的呵斥着,经过凌煊和肖子航身边时,还侧头行了好一阵注目礼。 看眼神,就知道准是误会了。 虽然,这几年来社会对同性恋比从前宽容很多,不过光天化日之下,两个大男人挨个顺着珠宝柜台挑戒指,的确挺那什么的。 凌煊对过路的女士报以了一个无从解释的无奈笑容,用胳膊肘杵了杵肖子航的肋下,道:“肖子航,我这可是舍命陪君子啊,大中午的不让人午睡,陪你在这儿挑戒指,搞得我俩跟一对似的,多伤风败俗不是。” “你迟早也要经历我这一步,踏入爱情的坟墓,现在先来刷刷经验值,不亏。”肖子航全神贯注地瞅着导购小姐手中的一款钻戒,用中指推了推眼镜,头也不回道。 “这款是我们当季新品,整个造型非常时尚年轻,上手很显气质……”导购也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,偷偷瞄了他们一眼,含笑介绍道。 “啧,送戒指这点小伎俩,哥哥年轻的时候就玩腻了……”说到一半,凌煊的表情顿了顿,话锋一转道:“再说了,我也不可能结婚。” 这话说的豪迈,但其实,凌煊这辈子就买过一回戒指,还是上大学和钟轶谈的那会。 那个年纪,两人都没什么钱,每月拿到生活费月初挥霍一番,月底捉襟见肘。 凌煊由专业老师介绍,到婚庆公司兼职了几个星期的摄像,勒紧裤腰带买了一对铂金的指环,悄悄放在钟轶的柜子里。 谁知那二百五神经粗硕如电线杆,每天在柜子前换衣服、拿洗漱用品,愣是熟视无睹,过了一个多星期都没发现,最后还是凌煊把这人扯到寝室的储物柜前边,才把戒指送出去的。 当时钟轶一脸惊喜地看着戒指,嘴角藏不住笑意,还故作不在意道:“看起来好高级啊,那个凌煊啊,要是我哪天流落荒岛了,可以用它去跟土著换吃的吗?” “你敢。”凌煊用食指蹭了一下钟轶鼻梁,叹气道:“完了,我倾家荡产给自家媳妇儿买的大戒指,你就这么不屑一顾,还是还给我得了。”说着佯装着要把戒指拿回来。 “哎,哎,谁是你媳妇了,把话说清楚了。哪有你这样的,送出去的礼就是泼出去的水,没得还了。”钟轶一面后退一面把戒指藏在身后,被凌煊一把按住储物柜上,结结实实地啃了个够。 一番令人面红耳赤的热吻后,钟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,艰难地喘道:“别,别亲了,一会肖子航他们下课回来了。” 凌煊这才放过钟轶被他蹂躏的红肿的嘴唇,把下巴搁在少年的肩膀上,轻轻摩擦着他腰际的肌理,道:“宝宝你什么时候跟我搬出去住?住在寝室,干什么都不方便,想那个什么都不行。” “大白天的,凌煊你精虫上脑……”钟轶试图去推,手上却使不上几分劲儿,呼吸也愈加急促。 寝室的窗户没有关严,老旧的吊扇在少年的头顶不知疲倦的转,整个世界的风都吹进来就好了,让他发烫的身体和心脏降一降温。 … 经过一番精挑细选,肖子航选择了一款款式经典的钻戒作为给女友的求婚戒指,他从钱包里抽出卡递给收银员,状似漫不经心地回头来了一句,“听说钟轶回国了,你知道么?” “唔。”凌煊就这么含糊地应了一声。 肖子航转过头看他,见那人正忙着回下属的微信,头垂的很低,刘海挡住了一半的脸,眼看就那对招子就快掉到屏幕上了。 这是表示“哦,知道了”,还是“我已经知道了”? 大伙儿都是同一个寝室的,凌煊一直大大咧咧,钟轶却谨慎许多,一般人只当他们是关系要好,不知他们是一对儿,不过对于最好的朋友肖子航,他们都没有刻意瞒过。 肖子航为人稳重睿智,比同龄人更为成熟,钟轶出国后,还主动到篮球场找过凌煊开导。 不料凌煊这个油盐不进的,手里的篮球拍的啪啪响,笑的没心没肺,道:“什么呀,你瞎操心了,我挺好的,没事,本来就没多大事。”说着还顺手来了个三步上篮。 那时他在一边看着,插不上嘴,手指因为震怒而不自觉地抖动,只是特想抡圆了胳膊赏凌煊一个大耳刮子。 几分钟后,凌煊总算打完了字,一双黑沉的眼睛直视过来,嘴角含笑道:“啊,你刚才说什么来着?” “没事。”肖子航从柜台小姐手里把礼品袋接过来,看了看腕上的表,眼镜片反着光道:“时间差不多了,该回公司了,谢谢凌总百忙之中还抽空陪我。” 商场内冷气开的透心凉,外边正值一天中太阳最炽烈的光景,凌煊站在路边看着肖子航上了车,才一会儿的工夫,便觉得被毒辣的阳光晒得发懵,伸手摸了摸脑门,连头发都烙手。 他并非不晓得,自己和老友之间,因为钟轶的缘故有个解不开的小疙瘩。 两人分手之后的大半年,凌煊的确过了一阵醉生梦死的糊涂日子。 当年老爹生病,凌煊赶鸭子上架到老爹的公司实习,常常是学校和家两头跑,宿舍也很少回去。 等那阵子过了,相熟的同学朋友再见面,问起他和钟轶的事儿,也的确是可以伪装的面上云淡风轻、谈笑风生——一方面是男人要面儿,一方面是凌煊还在心里较着劲儿,他把他们的分离错当成了一次跨国的冷战,他在潜意识里误会了,误会钟轶只是跟他撒气,等气消了,自然便会回来。 不过便是等,看谁先服输,无所谓,他有这个定力和耐心。 又在临近毕业的一个夜晚,那时钟轶已经出国一年有余,他终于是憋不过漫长的孤独与心悸的折磨,分手后第一次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。 直到耳边传来冷冷的机械女声:“您好,您拨打的用户是空号”,那种莫大的酸涩和悲痛,如同黑色的羽翼般包裹住了他,他才迟钝地意识到,他们真的分手了。 他曾对他说过许多关于未来的畅想,钟轶每每都是含笑听着,不作应答,那时不懂,现在回忆起他模糊的笑靥来,凌煊忍不住想,是不是钟轶一早便知道,他的未来里,是没有自己的。 与钟轶的记忆就好比盛夏烈阳,是冬日北风里渴望的遥远温暖,也是当下晒得头发发麻的余痛。 钟轶这个人就像一把用钝了的剃刀,看似安全无害,对谁都温和有礼,很少跟自己生气争吵,却在不经意间在他的皮肤上划下细细密密的伤口。 现在旧爱回来了,身旁也有了别人,关于他的一切,早已和自己没有关系了。 载着肖子航的的士在晒得发亮的柏油路上绝尘而去,凌煊站在广告牌的阴影下,眼睛里闪过一丝不知是冷酷还是无奈的笑意,他转身再度进了商场。 可能生而为人的弱点如斯,哪怕理性在大脑皮层里说服自己再多次,还是抵不过一个转瞬即逝的本能冲动。 他需要去买一架望远镜。 07/ 当然了,说不在意不想知道都是骗人的。 花了五分钟挑的望远镜果然很好用,因为他压根没心情听导购小姐介绍,直接奔着价格签拿了个贵的刷卡走人。 视野中的那扇窗户里的布置十分清晰,甚至连电脑桌面上亮起的图标都一清二楚,现在只等对面房子的主人来到窗前了。 关了灯,躲在窗帘后,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对方房间后的陈设……恍惚间,凌煊忽然对那些乐于偷看小女生裙底的怪叔叔、厕所内的猥琐偷窥狂可以感同身受了。 ——他深知自己的举动卑鄙,却又完全抑制不住内心那种对钟轶的好奇和窥私欲。 家里养的那只折耳猫,先是目瞪口呆的观察了举止异样的主人一阵子,又悄悄蹭过来,轻轻贴着凌煊的腿,那种细微的痒痒,令他既兴奋又忐忑。 来不及多愧疚和自责几秒钟,这架望远镜存在意义的核心便出现在了视野内。 那是刚刚洗完澡,只穿着一条四角内裤、赤裸着上身的钟轶。 凌煊不由得屏住了呼吸,要知道,他想见这个人想的快疯掉,想了1800天,哪怕现在的手段极端一些,也无可厚非。 他看见钟轶用搭在颈子上的毛巾随手擦了擦头发,又走到阳台,将晾在那边的一件纯色T恤取下,大喇喇地套在了身上,遮住了削瘦又不乏线条的身体,以及被一同遮挡了的,胸口,深色的乳头。 可惜。凌煊深深浅浅地喟叹了一句,他觉得喉头有些发干,下意识舔了舔嘴唇。 穿好衣服后,钟轶又回了卧室,很随意地在电脑前坐下来,拿起桌面上一条银白的链子,俯身带在了脖子上。 卧室内只开了一盏小灯,故而光线不算明亮,他只看到一点银色的光点在钟轶胸前闪了闪,还未细看,便被他仔细地收进衣物里藏好。 他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,一点水滴砸在肩膀上,在白色的棉料上晕开,钟轶抬手又用毛巾擦了几下,后脑勺一缕呆毛支愣着,看着有点好笑。 擦完头发后,钟轶转身去了厨房,回来时手上多了罐冰啤酒,嗯,凌煊特意看了看,仍是他们大学时常喝的那个德国牌子。 男人在电脑前重新坐下,单手开了啤酒罐,却没急着喝,只是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面前的墙壁。 这个神情凌煊很熟悉。 从前钟轶在想事情想到出神的时候,往往是这个表情:眉头微微皱着,仿佛有什么解不开愁云凝在那儿。眼睛却非常的无辜,浅的如同沙滩上一汪即将被蒸发的透明海水,令人想起一切能想起的美好事物——洁净的果仁、新生儿稚嫩的粉红手指、早晨冒着水珠的瓶装牛奶。 但其实他的瞳孔又是深邃极了的,他注视着你的时候,会让人不由自主地陷进去,仿佛他那温柔的眼眸里,驻扎了整个世界。 大约是察觉到房间内的灯有些暗,钟轶站起身开了灯,动作间露出腰部一小块白皙的皮肤,他随手拉了拉窗帘,这才打开电脑开始工作。 窗帘将来自另一栋楼的窥视隔绝了大半,凌煊的眼睛有些涩,他将望远镜推到一边,也没开灯,就这么仰面躺下。 “喵~”折耳猫叫了一声,像是在表达被主人忽略的不满。 一小抹柔净的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,悄悄爬到凌煊的脸上,他皱了皱眉,一面挠着折耳猫的背脊,一面将脸埋到一旁。 刚才,钟轶将项链带在脖子上的侧脸,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。 据他对前男友的了解,钟轶皮肤很容易过敏,也不爱项链这类装饰物,所以当初凌煊选戒指都犹豫了挺久。 如今,却如此小心翼翼的将那条细小的东西带在身上,动作间,那种珍视和爱惜的情绪昭然若揭。 大概人都是会变的。 会是什么人送的定情信物吗?他又想起了那个疑似女朋友的女孩子,那天以后再没出现过,看来不是两人同居,只是偶尔过来过夜。 是从国外一起回国的女友?是家人介绍的?很门当户对吗? 不对,为什么考虑这些,他不想知道。 那晚没太看清楚脸,只知道女孩比钟轶矮半个头,笑起来十分甜美,挽着钟轶的胳膊,两人很登对的样子。 他们的亲密就像一记耳光,对比自己,孤家寡人形单影只一个,更显讽刺。 说实话,凌煊一米八几,家境优渥,性格有趣,脸也生的不错,怎么也算条件尚可。明明他有很多选择,喜欢他的人也不在少数,可偏偏遇到许多人,怎么也忘不了最初的恋人。 他不是会为了寂寞刻意放纵的人,孑然一身,几年也这么过来了。 现下那颗平静了许久的心,因为钟轶的归来,再度开始躁动。 他将折耳猫赶出卧室,锁门,回到床上,在黑暗中闭上眼,静静回想着对方的身体曲线。 不算十分健壮的体魄,钟轶偏瘦,浑身的肌肉线条却很分明,腹肌胸肌肱二头肌一个不差,手臂稍微晒黑了点,胸口的皮肤常年衣服下,白皙如同冰层下的冻玉,也像夏天那种老式刨冰机打出来的小冰晶。 再接下去是下腹,他曾经狠狠地吻过,曾在上面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,也曾让对方顺从地雌伏于自己的身下。 下腹连接着的,是不疏不密的黑亮毛发,蜷曲,带着荷尔蒙和钟轶身上特有的味道。 那一次初夜,少年在他的臂弯间紧闭着眼,睫毛因为忐忑微微颤抖,尔后又因为极力忍耐而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。 “疼么?” 钟轶下意识便是摇头,慢慢睁开眼睛,眼睑处溢出破碎的泪花,脸颊覆着一丝薄薄的红。 这样的表情,在月色迷离微风拂人的夜里,令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。 凌煊用力一顶,只听身下的人“嘶”的一声,推了推他的锁骨,蹙眉道:“学弟,说不疼是跟你客气,妈的,轻点儿……” “学哥,我错了。”凌煊低下身去吻了吻钟轶的眼睛,摸索到对方半软的欲望,讨好的套弄了两下,低眉顺眼道:“是我太着急了,先把宝宝伺候好了,我再……” 这副明明忍得难耐,又比平时乖顺十倍的样子,成功迷惑了钟轶。他看的心疼不已,叹了口气,道:“算我欠了你的,真不疼,你……你都进来吧。” 晚风像一双温情软和的手,轻轻拨动窗帘,让月光探进这方被欲火点亮的斗室。 薄纱飘到少年光裸的脊背上,有点儿痒,钟轶抱紧了在身上上上下下律动的人,发出一声失控的呻吟,眼前晃过一片炫目的光亮。 一阵新鲜精液的腥味,悄悄在房间里弥漫开来。 因为当时太过紧张,几乎没动几分钟,两个人就一前一后都射了。 事后他还一脸歉疚地对钟轶道:“宝宝对不住,辜负了你的信任。我真不是不行,就是第一次,没有发挥出平时十分之一的水平。” “说什么呢,有病吧你。这个好像是可以磨合锻炼的……”钟轶推了一把凌煊的额头,又低笑了两声,把人搂回来,道:“陪我好好躺一会。” … 卧室里一片黑暗,如同置身最深的海底,没有丝毫光亮。 男人忽然急促地喘息了几声,手中频率加快,随后压抑着声音射了。他侧身摸索着,扯了一把卫生纸,草草清理了,又平躺回原位。 回想初夜,很多细节凌煊都记不起来了,只记得那时候就像一匹发情的种马,一天三回都不够解劲的。 后来钟轶走了,他反倒对床上这码子事失去了热情,连平时自己排解的性质都减少很多,每次都是攒的不行了,才草草撸两发,纯属发泄,谈不上享受。 ——他只有幻想着那个人的脸,才能很快地释放出来,这让他对自己感到深深的厌恶与厌倦,厌恶自己的无能和软弱,厌倦在人前那副无所谓的伪装。 起身去浴室清理时,凌煊又有意无意往钟轶家那边看了一眼,已经凌晨一点了,他卧室的灯还亮着。 08/ 缓缓爬升的朝阳躲进云层里打了个盹,童家力松了口气,方才他站的位置,恰好是阳光直射处,听领导交代事情又不敢动,两眼都快被照瞎了。 “那,头儿,你看晚会现场的人员这个安排就这么定了么?”自己先前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,头儿硬是没有半点反应,蹙着眉头一脸深沉不知在想什么,童家力不敢私自做主,只好再确认一句。 “嗯,行,就这么安排下去,让老胡在台下盯着,我晚点过去。”凌煊从冥想被拉回现实,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,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。 童家力一面应和,一面偷偷用余光观察着凌煊。 不太对啊? 此时,凌总看着某处出神的表情,看上去与平时的专注截然不同。 撇下往常那年轻的领导者种意气风发、运筹帷幄的自信,现在的他,有种从海底浮上水面的沉船一般的沧桑感。 特别是侧脸,一股子淡淡的无奈和哀愁,和凌煊深邃的轮廓搭配在一起,叫人看了都会情不自禁的被他感染。 童家力对自家老板几乎是盲目崇拜的,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形容对不对,只是忍不住在心里盘算,老板这么帅这么有魅力,一定不能让女友来公司的时候碰见老板了,否则自己在女友心里地位不保。 见老板又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惫的样子,小助理关怀道:“头儿,你是昨晚没睡好么?我女朋友早晨给我煲了点糖水,用保温杯带过来的,现在还是热的,你要不要来一碗?” “谢谢,不用了,”凌煊摇摇头,“该干嘛干嘛去。” 其实他并不是那种能容忍自己因为私事影响工作的人,但刚刚同寝室老同学李亚宏来了个电话,说因为肖子航的婚礼要联络老同学,辗转得到了钟轶的现在号码,问他知不知道钟轶已经回国了。 他犹豫了一下,说:“不知道。” 李亚宏笑呵呵道:“我这里刚好有钟轶的号码,我发给你呗,你俩叙叙旧。” “……”听着对方那股子带着探究的口气,凌煊几乎有些啼笑皆非,八卦和好奇心比什么传的都快,现在一个两个都来问他的口风,都五年没见了,到底有什么可问的? “不用了,也没什么特别要叙旧的。”凌煊拒绝道。 “跟哥们儿我就不用装蒜了,谁不知道,你这几年守身如玉的,男女朋友都没找一个,我看你啊,根本是难忘旧情。” “咳,不是你想的那样。那个,我一会还有个会,要不咱们改天见一面,见面再聊。” 电话那边说好,分明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,还带着点没从他这里套出话来的悻悻。 撂了电话,凌煊几乎是汗颜,看来和自己的上铺谈恋爱,的确是一个非常不明智的举动。 搞传媒的这行,圈子就这么点儿大,几个业内的老同学低头不见抬头见的,往往他们对自己感情状况的兴趣,远远超出了对他这个人的关心。 一分钟后,手机“滴”的一响,凌煊的心跳随之狠狠一跳——他的收件箱里,正静静躺着钟轶回国后的手机号码。 老同学李亚宏道:想了想还是给你发过来,万一用得上呢,是不。 在太阳完全爬到天空正中央以前,凌煊的背脊已经被早晨的暖阳晒得暖烘烘的,办公室里冷气开得很大,他的手指停留在短信界面很久,被吹得冰冰凉。 你的窗户昨天没关,袜子毛巾被吹了满地。 他打完这行字后自己读了一遍,感觉这样真的很像一个猥琐偷窥狂,傻逼头顶。删掉后又打了一行:睡觉别忘了关灯。 他几乎可以想象钟轶收到这条短信的反应,你谁啊? “你好,我是凌煊,李亚宏给了我你的号码……”难道要这么说?真像个智障。 他又摁了几行字,怎么看怎么不顺眼,通通被删了一干二净。凌煊这才意识到这个绝望的事实,他对他无话可说。 五年没有任何的交流,就像一道淤堵了很久的泄洪闸口,纵有千万情绪,无从说起。起码,在短信这个媒介里如是。 并且,他也早已没了对钟轶发表任何问候的身份。 妈的。凌煊攥着拳头捶了一拳冰冷的大理石桌面,他的心中蹿着一团火,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烧透。 刹那间,他好像又变成了当年那个愣头青二百五,什么都不懂,只晓得横冲直撞的表达,头破血流也毫不介意。 可惜,他们都已经长大了,再也不是在海岸线相互追逐的少年,不知在什么时候起,他们早已变成了自私冷漠的成年人。 办公室内只有空调的声音还在嗡嗡作响,吹得眼睫毛前阵阵冷意,手指节间传来钝钝的痛意。 窗外艳阳高照,冰与火,冷与暖,在这一方小小天地相互碰撞交织,一如凌煊的心绪。 少顷,他拿起桌面上的电话拨了内线,对秘书道:“跟他们说,十点那个会提前,一会我要出去。” 09/ 层层叠叠的百叶窗下,透出一抹室内盆栽植物的绿意,龙嘉褀伸着脖子往里面看了又看,转头对凌煊抱怨道:“煊煊哥,你说我爸在跟里面的人说什么呢?都一个多小时了都。” “被你这么叫,鸡皮疙瘩都起来了,朋友,能不能好好说话?” 凌煊这次过来的目的,是跟龙总谈其名下门户网站的合作细则,两家已经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了,对彼此都相当熟悉,龙嘉褀去年找实习单位的时候,就在凌煊的传媒公司混过一段时间。 “我听说,里面这人是海归,辞了从老外的新闻网站工作回国,我爸好像想让我跟着他学一段时间。” “嗯,这不挺好的,我说你就是性格躁得慌,跟着人家海外优秀技术人才学习一段时间,压一压你那浮气。”凌煊一边看着微信工作群里手下将领们的报告,一边随口答道。 会客厅的茶水品质一般,他习惯性端起杯子抿了一口,便没了再喝的打算。 凌煊说龙嘉褀这话,倒也不是信口雌黄,年轻贪玩,吃不了太多苦,去年在他们公司实习,这小子三天两头的请假,行政那边没少跟他吹风抱怨。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,身着紧身职业套装的秘书推开门道:“凌总,龙总那边请您过去。” … 面对顶级上司的重重拷问,钟轶脑子一根弦蹦的笔直,对他来说,职场上跟领导的洽谈,就好比在街头耍杂技,怎么在有限的时间内,快速对驻足的路人亮出花了眼的十八班武艺,这比你肚里实际究竟有多少真才实学,更为紧要。 一番不卑不亢条理清晰的阐述和规划后,办公桌那边的大BOSS好像还算满意,悠悠的抿了一口茶,道:“小钟啊,有个跟我们合作公司的青年才俊,今天刚好在这里,是个非常年轻有为的人才,我给你们介绍认识一下,到时候跟他们那边的业务,就由你负责。” 龙总拿起电话按了个号码,道:“小黄啊,请凌总进来。” 他没来得及多想,毕竟姓林,或者凌的人很多。也没来得及回头,钟轶先是闻到了空气中一丁点儿很淡的木质香水味。 那香味冷冽、干燥、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,如同冬日在外面冻了一宿,回到家迫不及待把僵硬的手靠近燃烧的壁炉取暖——在钟轶的记忆中,认识的人里没有谁用这种味道的香水,他偏偏觉得再谙熟不过。 再接下去是女秘书高跟鞋的声音,推门时门口中式门铃“叮”地一声脆响,钟轶荒草密布的心中像是被谁故意投了一根点燃的烟头,他无意识地转过头,接受了命运的嘲弄。 晴天闪电,风铃声动,在未曾有过任何演练的前提下,他和他,在阳光正好的十二楼重新相遇了。 是你啊。钟轶不带一丁点情绪地想到,眼睛在往门口扫了一眼后迅速地收了回来——哪怕小时候撞破父母的床事,也不如此刻不知该把眼神往哪儿摆好。 “龙总。”凌煊微微一笑,礼貌地环视了房间内所有人一圈,而后平静坐下,目不斜视,从容优雅再未多分一眼给他。 一无所知的龙总看了看二人,道:“来了,我来给你介绍介绍我们网站新进来的责编……” “不用,”身旁那人做了一个打断的手势,接过话头道:“我和钟轶认识,我们是大学校友。” 龙总愣了愣,颇有些意外的样子,随后也笑道:“那还真挺巧的,你们学校真是人才辈出啊!” “嗯,是这样……”钟轶木讷地跟着点头,方才巧舌如簧的劲儿都不见了,他就像被点了哑穴,除了痴傻的附和,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。 ——回国后,他也偶尔想象过他和多年前的初恋重逢的场面,自己是该笑还是沉默,没想到这一天来的猝不及防,他还未做好准备,那个人便一本正经地坐在了自己的旁边。 其实也不必如此,“大学校友”短短四个字便能概括他们之间的所有,那些说了的没说的,凌煊虽然比他小一岁,但总是比他把握的更好。 方才那点冷冽的香味还萦绕在鼻尖,令他不由得把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右侧。钟轶忍不住皱了皱眉,从前这位“校友”,是没有用香水的习惯的,他身上从来只有洗发水的味道、沐浴露的味道,以及,那个年纪的少年身上特有的生机勃勃的荷尔蒙的味道。 之后大领导和凌煊说了什么,钟轶没能听进半点到心里,只晓得他们大概是相谈甚欢,凌煊还是那样,脑子相当活跃,懂得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想听些什么,比从前还多了几分自信沉着。 方才只看了凌煊一眼,连这个人现在什么长相都没看清楚,只知道一身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,跟从前穿着T恤、夏天踩着人字拖的样子相去甚远。 这样很好,人是不可能不成长止步不前的。他曾以为凌煊这个人的存在,已经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影响了,直至他又重新站在自己面前,才晓得,所有的防备和刻意忽视,都在顷刻间溃不成军。 钟轶止不住的胡思乱想,心中如同堵了一截不知打哪来的毛球,惹得嗓子又痒又痛,他摸了摸衬衣下的项链,甚至开始懊恼为什么早上胡乱套了件没洗的衬衫便出了门。 “那,往后我们网站跟贵公司的合作事宜,就由小钟全程跟进了。”龙总笑眯眯的把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。 “是,凌总请多指教……”钟轶一惊,猛地回过神来,条件反射地去拿名片,动作间,手肘一碰,慌乱把企划案撞到了地上。 “抱歉。” 他面红耳赤,只知道低下身去捡,刚才那股香味又靠近了,一抬头,凌煊那双黑亮的眼睛离自己近在咫尺。 身旁那人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,眼中写满了淡然,眼神很沉,细细分辨去,瞳孔中甚至还有些冷酷。 大约过了十几秒,或者一个世纪,男人冷漠地转开眼睛,俯下身子,把落在脚边的一份文件捡起来递给他。 “谢谢。”钟轶听到自己声如蚊呐道。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叫一声凌煊的名字,身旁那人已经起身,道别道:“龙总,我那边还有点事,今天就不多叨扰了。” “学长,那,合作愉快。”凌煊转过头对他伸出手,没有一丝感情地补充道。 “合作愉快,多指教。” 他们似是准备握手,最终只是草草地交握了下指尖。 好在如此,他并不想让旁人察觉,只是短短十几分钟的交锋,他的手心便渗满了冷汗。 钟轶顺从低着头,鼻尖被窗外的光线勾勒出一点无辜的光亮,他沉默地听着对方离开的脚步声,仿若一个嫌疑犯聆听法庭判决。他的手臂向下垂着,手中的文件似有千钧重。 10/ 冰块被吸管翻搅着,将它透明的眼泪融入可乐中,纸杯的外缘渗出了许多水珠,好似谁家孩子哭花了的脏兮兮的脸。 出门前,钟轶谢绝了龙嘉褀对自己一块儿吃午饭的邀约,他被凌煊的突然造访扰的心神大乱,着实再没心情和新同事联络感情,龙总那边亦只是胡乱搪塞了几句,也不知那等人精儿领导会否看出什么端倪。 走出写字楼,大街上的景物早已同原先那点印象面目全非了,只有一家肯德基还历久弥坚的开着,他走近一看,才发现里面的装修都不知变了几轮。 正是一天中最高温的时候,烈日放肆发射着自己的热量,在外边没走一会儿,钟轶便觉得后脖子被晒得火辣辣的疼。 他低头吸了一口从肯德基里买的可乐,今日第18次想起了某人。 大学时凌煊最喜欢喝可乐,但被家长教育不许多喝,自从跟钟轶在一起后,便毫不介意地喝起了可乐,大言不惭说反正这辈子也不生儿子了。 钟轶看着凌煊这副嗜可乐如命的样子,忍不住发愁,说你就算不生儿子,喝这么多可乐也得变成大胖子和骨质疏松。 说这话的时候,凌煊正枕在钟轶的腿上玩手机游戏,“啧”了一声,道:“那也没关系,我这辈子只跟你在一起,只祸害你一个,你给我生,不许嫌弃我。” “滚吧你,老子一顶天立地大男人,哪来的器官给你生孩子。”钟轶捶了一拳凌煊的小腹道。 “啊!!!”明明没用多大力气,凌煊却立马十分夸张地弹跳起来,捂着肚子嗷嗷直叫,“谋杀亲夫啊你,真是铁石心肠啊轶哥哥。” 这一声“轶哥哥”叫的他汗毛倒立,钟轶叹了口气,说:“真他娘的服了你了。躺下躺下,我给你揉揉。” 那时的自己,分明不信少年这些信口就来的诺言,他始终认为他们无法天长地久,但话听到心里,分明是忧愁而甜蜜的。 五年后,赤时当空下,钟轶咬着吸管忍不住想,穿的人模狗样的凌总现在肯定已经不再喝可乐了,也不记得他从前说过的那些话了。 打包袋里还有一份汉堡套餐,刚才咬了一口,如同嚼蜡,便随手扔进了纸袋里。他站在车来车往的马路上,看着行人来来回回,红绿灯交替了三次。 该回去了。钟轶想道。 沿着人行道走了几步,一架儿童三轮电动车从钟轶旁边驶过,现在是红灯,车上的小男孩甚至没有看一眼过往车辆,便横冲直撞地往机动车驾驶道上开。 耳边响起几声摩托车的喇叭声,钟轶来不及细想,身体已抢先做出反应,他一步上前,猛地把小男孩从玩具车里拽了出来。 “砰!”一大一小一起摔倒在花坛旁,与此同时,疾驰而过的摩托车瞬间将玩具车撞飞了出去。 孩子被钟轶紧紧搂在怀里,两个人都惊魂未定,钟轶只知道坐在发烫的水泥地上喘气,脑子都是懵的。 过了好一会儿,迟钝的家长这才姗姗来迟,小男孩这才“哇”的一声大哭起来,挣脱了钟轶,摇摇晃晃地向大人跑去。 “好险啊,差一点点!” “还好那个年轻人反应够快!” “现在的家长也是心大,就这么让小孩开着玩具车上了路!” 围观群众的议论声慢慢聚集起来,孩子的母亲亦是在围观人群的讨伐中声泪俱下:“都怪妈妈不小心!吓死妈妈了!是妈妈不好!” 钟轶看了看表,差不多快到下午上班的点了,眼见小孩毫发无损,他也无心上演好心人与事主相认的戏码,便悄悄从人群中退出,一瘸一拐朝公司的方位走去。 才走了两步,只觉得鼻子一热,起初他还以为是鼻涕,用手一抹,一低头,手掌胸口均是血淋淋一片。 大概是刚才救人时被小孩的头盔撞的。钟轶随手蹭了蹭,想找餐巾纸,才想起可乐和汉堡都被落在了路边。 自己的凝血功能不好,一流鼻血就很难止住,正准备尽快找个药店清理一下,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突然响了喇叭。 钟轶还以为自己挡着人家的道了,又捂着鼻子往旁边挪了两步,只见车门一开,从上面下来一个西装革履、人模狗样的青年,对他一脸凛然道:“你太不小心了。” 尽管多年未曾交谈,两人分手后也再无一通电话,但凌煊的语气还是跟当年一模一样。 这种熟悉的感觉,就好像他们从未分手,他们属于彼此的人生里,全然没有一段长达五年的分离。 可偏偏是这个狼狈的样子,他们分开后的第二次见面,就让他看到了最毫无准备的自己。 钟轶摆摆手想说自己没事,鼻血却一下子涌到了嘴边。 “你怎么样了,还有哪里伤到了?说话。”凌煊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钟轶。 大热天的,人人都是一身臭汗,恨不得裸奔上街了,就他穿的整整齐齐,好似橱窗里的模特,冰冷、精致而无情。 钟轶摇摇头把人推开,“我没事,我,我还得回去上班。” 实在是丢脸至极,他只想赶紧离开。 “你还想到哪去?你这个样子。”凌煊一把扯住他,口气不容置喙,又侧头对副驾座上的女人道:“有没有纸,拿点纸给我。” 钟轶这才注意到车里还有其他人。 车里的女人比他们大几岁,约摸三十出头,一头打理的很精致的短卷发,穿着合身的职业套装,肤色不算白,身材管理的不错,整体看上去精明强干的样子。一双眼睛却又有着少女般的羞怯和烂漫,隔着车窗朝凌煊回望了一眼,满心的倾慕呼之欲出。 几年不见,这小子竟然换了口味改了取向,还是这种性感女强人款的。钟轶不咸不淡地想着,先前碰面时那点蠢蠢欲动的东西,瞬间像肥皂泡一样破掉。 处理一下伤口就各走各的,反正也不吃亏。此刻他反而理智下来,依言上了车。 11/ 短发俏佳人买来了药、矿泉水,按照医嘱让钟轶滴了药,看他止住了血,又主动下车拦了的士,对凌煊道:“这次欠我一顿饭,我记下了。”说完偏风姿绰约的上车走了,连眼神都没多留一个,行走间那背影凹凸有致,晃动的指间都透着成熟女性的自信,看上去无可挑剔。 “行,我记着呢。”凌煊抖了根烟出来想点,说话间又把烟夹在指尖,目送女人离开,这才拿出了打火机。 听着两人讲话时熟稔而亲昵的口气,钟轶迅速转开了脸,突然对玻璃上细小的尘埃燃起了兴趣。 凌煊看了他一眼,坐进主驾座关上车门,一时之间,车厢里的两人都未出声,只有电台里正在放的法文歌在浅吟低唱。 钟轶低头看着自己血迹斑斑的衬衫,鼻血已经不流了,他明白自己该走了,可或许是因为失血有些多,整个人晕晕乎乎的,车里的空调又太过凉爽,他闻着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水味,竟然对此处产生了不应有的贪恋。 “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凌煊的手搭在方向盘上,看似随意地开了口,声音很低。 “刚才那姑娘挺漂亮的。”钟轶正看着路边驶过的一架三轮车,糊里糊涂答非所问道。 “哦,一个朋友,刚巧一起吃饭,在路上看到你……”凌煊爽朗的笑了笑,又解释道:“她是深圳报业集团驻G市办事处的副主编,姓胡。我们公司挺多业务都跟他们打交道,一来二往便成了朋友。” “是这样啊。”钟轶傻乎乎道。 又是一阵沉默,沉默如同在午后热风中融化的冰淇淋,流淌出粘腻的白色的眼泪。 “你……”“我……”两人不约而同一齐开了口,像清风吹动风铃,钟轶的心弦也随之颤了颤。 钟轶扶着额头,笑了笑,道:“就上上个星期回的国。” 那和我碰到他和他女朋友的时间,差不多。凌煊从后视镜上方观察着对方苍白的脸色,心中默想道。 “回国以后,有什么打算?”一根烟到头,凌煊慢慢道。 “还没定下来,家里有些别的安排……”钟轶已经戒烟差不多两年了,闻到烟草味,烟瘾又蠢蠢欲动,他回过神来,道:“那个,我已经没事了,先回去上班了,今天真是谢谢你了。” “嗯。”凌煊不知再说什么,他们也没有可以再继续的话题。 “等等。”男人道。 钟轶有点诧异的回过头,见凌煊快速的把身上的衬衫脱了下来,丢给他道:“你这个衣服……跟凶案现场似的,回公司吓到小姑娘也不好,不嫌弃的话,就先穿我的。” “不用了……”他心里像是被蛀虫狠狠咬了一口,眼睛扫了一下对方背心下的结实肌肉,慌乱道:“真不用,我从这边随便买件衣服就好,你这衬衫也挺贵的,弄脏了难洗。” 他指了指路边的便利店,又对凌煊摊了摊满手干涸的血迹。 “那行。”对方也未再劝,将衬衫丢到一边,注视着他的眼睛道:“钟轶,再见。” “凌煊,再见。”钟轶浅浅一笑,在路边挥别了黑色轿车。 他们之间很少有如此严肃正式的告别,这样直呼其名显得有些滑稽。钟轶把染了血的餐巾纸投进垃圾桶,突然想起当年自己出国的时候,他们好像还未说过再见。 这次补上了,别有下次了。钟轶摸了摸胸口项链吊坠,在心里默默道。 12/ 下午五点三十分,晚会最后一次彩排即将结束,现场导演在进行最后的细节确认。 钟轶和龙嘉褀作为合作网站联络方,到晚会场馆与对接公司的人联络时,意外发现电话那端的童家力声音哽咽。 自打钟轶接手了这个项目,和童家力打交道的次数比跟凌煊还多,几回合下来,对这个热情老实还略有些二楞子的后辈印象挺不错,便多问了一句道:“小童,怎么了这是?” “我,我……我说不清楚,轶哥你来了就知道了……”听筒里同时传来了彩排现场某摇滚歌星歇斯底里的咆哮。 此时司机已经刷了门卡,将车开进了会场,钟轶往窗外望了望,太阳的热力比这巨星的歌声还带劲儿,压根没有点傍晚黄昏的气氛,他“嗯”了一声,道:“我们也快到了,一会见。” 龙嘉褀正带着耳机摇头晃脑地哼哼,见钟轶挂了电话,连忙凑过来好奇道:“怎么了?出事了?” “没,估计就是挨说了。”做传媒这一行,新人都是从苦力做起,钟轶也是这么挨过来的,当初在实习的时候,台里经不起压力躲在机房痛哭的小姑娘比比皆是,他已经司空见惯了。 虽然天气酷热,但全然挡不住粉丝们想要见偶像的心,会场前门已经有许多小姑娘在排队等候进场,各种明星的应援口号此起彼伏。 车绕到了会场后门,两人下了车,一眼望去,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孩在门口朝这边张望着,肩膀一耸一耸,仔细看看,眼圈和鼻头也是红的。 “轶哥,小龙……”童家力费力地吸了吸鼻子,冲他们招手道。 “哎哟,谁欺负你了,快跟哥说说。”龙嘉褀一把搂住了童家力的脖子,拍着对方的肩膀道。 “毛裤……”童家力看了看场馆门口左右如同门神一般的保镖,小声道。 这两年金属色系毛裤突然被各家大牌设计师青眼有加,各色潮人争先示范,其中一位新晋走红的女歌手,因为全年度92个毛裤街拍造型,当之无愧成为了今年毛裤的代言人。 钟轶虽然看不懂这种时尚,也不懂这些名人大热天穿着毛裤凹造型的苦心孤诣,只是一提到毛裤,他便明白了个大概——该女星的团队在业内难搞、矫情的名声,恐怕比她本人在歌坛的名气更大。 “我们艺统忙疯了,没去接她们,又没给安排好的化妆间,让毛裤小姐一个人尴尬了半小时,说我们不尊重他们……”童家力说的义愤填膺,激动时还上了手势,恨不得把人给削了。 “这就哭了?”钟轶忍不住插了句嘴。 “轶哥你是不知道,他们团队的保镖全是一米九几的北方大胖子,你想想我被这么一群京腔老爷们围着怼半小时……我容易嘛我。” 听着对方尾音一阵哽咽,钟轶生怕惹得人再哭一场,忙转移童家力的注意力道:“那现在呢?里面怎么个情况?” “唉,就不肯上台呗,说不想唱了,凌总都过去劝了,真心疼我们老板……” 这话令钟轶不由一怔,从前凌煊的脾气还是挺倔的,不要说让他劝人了,一言不合揍你一顿都是常有的事,当初他之所以从同级的寝室搬到钟轶他们寝室来,就是因为跟室友因为口舌摩擦演变成同室操戈、大打出手。 “咱们进去看看,在这空说也解决不了问题。”钟轶对两个愣头青道。 一般晚会现场的冷气都开到了一种变态的地步,室内和室外的温度相差十度有余,龙嘉褀一进去便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,抱着胳膊喊冷,钟轶倒是早有准备,忙不迭把搭在臂间的休闲西装外套递了过去。 “轶哥真是暖男,一开始我爸让我跟着你,我还挺怕你的,没想到你一点儿架子都没有。”龙嘉褀嬉皮笑脸的把外套套上,边卖乖道。 钟轶全然没注意他说了什么,做了个安静的手势,几步之外,凌煊背对着他们,正在跟毛裤小姐的经纪人磋商着什么。 “凌总啊,你不用跟我们说这些啦,你就叫你们的人拿合同来嘛,我们按合同说话。” 经纪人是个油头粉面的家伙,一身粉红色西装,下身和他家艺人同款的标志银色毛裤,十根手指上至少套了五个钻戒,讲话间刻意显摆,一眼望过去,配以他们身后的舞台效果,那叫一个五光十色、眼花缭乱。 当事人毛裤小姐正翘着二郎腿玩着手机,说话间不时用意味深长的余光扫一眼凌煊。 凌煊旁边又围了数人,七嘴八舌地说着讨好的话,现场的音乐声时大时小,隔着重重障碍,钟轶无法看到他的表情。 “对不住,的确是我们这边的疏忽。”凌煊平静的开了口,语气没有刻意逢迎,充满了实事求是的味道。 “呀,凌老板也在这儿啊!”毛裤经纪人像刚发现凌煊一样,一脸夸张道:“凌总在这里我们什么都好说啦。” “合同应该是没有问题的,我们先把表演顺利先,一会晚上的演出才是最重要的。”他继续补充道。 “话是这样说啦,凌老板,你们手下的人,真是太不尊重我们家艺人了啦。白白把我们晾在冷风里几个小时啦。”此人约摸就一米七出头,在凌煊面前还得仰视,气势自然就短了一截。 “天气这么热,哪来的冷风。”童家力躲在钟轶身后嘀咕了一句。 只听经纪人一面说话,一面顺手拉起一个美女编导的手摩擦,语气渐渐变得狎昵起来:“这次就算了,凌老板下次要好好补偿我们。” 混娱乐圈这么多年的,基本上就都人精,经纪人也知道自己不在理,闹一闹,牟取一下众人的关注,也就见好就收了。只是这个“补偿”听上去实在有些过了,在场的几个编导都忍不住交换了会心的眼神,悄悄观察着老板的反应。 凌煊不露痕迹地把女同事拉到身后,又坦然地拍了拍毛裤男的肩膀,道:“再说。” 转头见手下一干虾兵蟹将还在看热闹,他又收起笑容严肃道:“该干嘛干嘛去,都很闲吗?童家力,你去跟张副导说,让那几个选秀的唱串烧的时候再活跃一点,把气氛调动起来,别一脸垂头丧气跟赈灾晚会似的。” “好嘞。”有自家老板撑腰,童家力瞬间有了底气。 在老板的淫威下,众人作鸟兽状散了,剩下钟轶和龙嘉褀两个驻外人员,龙嘉褀跟凌煊他们公司的一众美女姐姐都熟的很,也凑过去帮忙盯舞美。钟轶本想浑水摸鱼直接找摄影师拿了片子了事,见凌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,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。 “凌总吃饭了吗?”他绞尽脑汁憋出这么一句,既没诚意也无新意,说完就想骂自己。 “你说哪一餐?”凌煊注视着监视小屏幕,抬了抬眉毛道。 忙起来不吃不喝、废寝忘食,这小子的坏习惯自相识以来就没变过。“刚才看到盒饭已经送到后台了,离直播开始还有两个多小时,你不妨填饱肚子再监工,也误不了多少事。”钟轶的语气有些生硬,又带点愤怒,他自己却分毫没有察觉。 “不饿,不想吃。”凌煊把他这点失态都看在了眼里,心情意外地明朗起来,尾音甚至还带上了笑意。 “你……”看着对方那副“你奈我何”的嚣张表情,钟轶一下子有些气结,不过想想也便通了,他们的关系只是前男友,只是校友,自己何必手伸的比如来佛祖还长。 算了。他闷闷地想着,将目光投向了舞台,该上台的明星此时尚未到场,大肚子助理跻着拖鞋拿着节目单替自家艺人走位。凌煊抱着胳膊在台下看,皱了皱眉,想说什么,嘴唇最终只是紧抿着。 如今小鲜肉尽忙着代言走穴,这种商演的彩排大都只是走走过场,不迟到就不错了,不能要求太高。 “我以为,刚才毛裤那事,你会甩脸色来着,没想到这么好声好气,简直不是我记忆里的凌煊。”他站在凌煊身旁,慢慢道。 “原来你还记得我?”凌煊假装一副满脸意外的样子,外加欠抽的淡笑。 “我能不记得你?‘大学校友’。” “啧,你果然还记着仇,不然我能怎么跟龙总说,说我是你前男友吗?” 一提到前任这个话题,两人就像突然回想起了彼此的身份一样,不约而同地闭了嘴,先前熟络叙旧的气氛瞬间凝固下来。 凌煊习惯性地想点烟,又想起场馆是禁烟的,只好舔了舔嘴唇。少顷,他解释道:“我们跟他们团队打过好几次交道了,今年最红的就是她嘛。我经手的几次晚会都有毛裤,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,也没必要搞得太僵,彼此退一步。摸清楚规律了,这些艺人还是蛮好哄的。” 真是长大了。钟轶不知是欣慰还是心酸,当年那个跟室友打了一架,嘴角淤青背着铺盖灰溜溜到他们寝室来的少年,果然已经成为了藏在记忆最深处的秘密。 “那天回去以后还流鼻血吗?扭到脚了吗?”凌煊轻轻开口道。 如果是真的关心,大概就会当时打电话过来问了吧。钟轶的心情就像在坐过山车,随着凌煊的话题升起,又因自己的判断而坠落。 那么,这样的问候,不过是熟人间的客套。 “没事,很快就好了,都是大老爷们,又不是泥做的。”钟轶别开脸道。 “嗯,下次注意点,你老是这样。” 对方的声音很温柔,听的他的头脑发昏、眼眶莫名有些发热,为了掩饰自己的异状,连忙转开了脸,道:“小龙那边叫我,我先过去了。” “行,有问题找我们艺统。”好在凌煊俯身去看辅导员手里的班表,也没顾得上看他。 晚上8点,应用宝七夕晚会正式开始,钟轶在后台确认完节目重点,把照片和文案发回给了驻守二线的同事,这才忙里偷闲打开了早已冷掉的盒饭。 盒饭里有胡萝卜炒肉、青椒炒蛋、木耳炒鸡,外加一个炒上海青,荤素搭配合理,看上去很有食欲。虽然已经凉透了,但因为饿了太久,也顾不上挑三拣四,便站在机器前大口吃了起来。 “钟哥好吃吧?”童家力一脸憨笑飘过来,好像刚才在后门痛哭的是别人,“我们的盒饭和广电定的是同一家,广电的盒饭可有名了,伙食超好。” “嗯,是不错,比我们办公室楼下的小炒好吃。”钟轶把盒饭合上,顿了顿,故作随意道:“你们老板好像还没吃饭?” “哎,他啊,他哪走得开,全世界的事都要他点头才能继续转。”童家力喝了一大口冰凉凉的紫菜汤,痛快地长舒一口气,道:“工作的时候他是不会吃饭的,我曾经试过把饭菜买来放在他桌前,纸巾摆好、筷子掰开,等到下午三点再去看,头儿那里的饭盒还是原封不动。” 这样下去迟早会胃癌吧。钟轶眉头紧蹙,拿了份尚有余温盒饭,道:“你拿过去在他面前晃一下,他不吃就晃到他吃为止。”末了,又补充道:“别说是我说的啊。” 童家力接了盒饭,笑嘻嘻道:“我只能尽力而为……听说钟哥你跟我们头儿是大学同学?” “是。”钟轶突然觉得,跟外人解释他们过去的关系是件很费力的事情,便敷衍道:“我比他大一届,当年你们老板就挺拼的。哎,张导好像在叫你,过去顺便把盒饭带给凌煊。” 此时舞台上正在进行的是一个唱跳型节目,观众气氛高涨,不料天后的鞋跟卡在了舞台上,索性有一旁的伴舞及时掩护,才没有出差错。 “对,摄像那边3号机位,切一个远景弥补一下。”副导演道。 凌煊点点头,拍了拍张副导的肩膀,道:“我去后台看看,这边靠你了,辛苦。” 钟轶在机房外静静地看着这个人,重逢后,他曾经想过要逃避,不过对方的态度倒是公私分明的很,自己再忸怩,倒显得自作多情。 他们之间的缘分,大概在五年前便耗尽了,他一直清楚地认识到这点。 既然如此,做不成恋人,在工作的时候,大概也可以是朋友。 火树银花不夜天,无数朵璀璨夺目的烟花落尽后,一场盛会于午夜安全散场,观众在保安的安排下秩序退场,先前还沸反盈天的场馆慢慢安静下来。 团队的同事们兴致高昂地忙着找个宵夜店通宵庆功,年纪大的经不起折腾便乘机溜跑回家补觉。 凌煊将衬衫的领口解开,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观众席,背后是夏夜浩瀚繁星,面前是扑面而来清爽晚风。 大概做演唱会、晚会这一行,看多了几个小时里的狂热和冷寂,都会渐渐觉得麻木,认为突如其来的兴奋和快乐都是不真实的情绪。 钟轶站在暗处,悄悄凝视着凌煊在风中晃动的身形,暗自揣测。 “钟轶你想听歌吗?免费给你唱一首。”凌煊突然回过头对他道。 偷看他竟然被发现了。钟轶叹了口气,索性大大方方站出来,指了指空旷的舞台:“听了一晚上了都。” “这不一样。都不是我唱的。”凌煊对他笑了笑,笑容明晰而纯真。 场馆刚熄了最大的一个探照灯,此时光线暗淡,钟轶兀自产生了一种错觉,站在面前穿着白衬衣的,是十八岁的那个凌煊。 吉他是信手从道具组拿来的,大概也就是入门级的质量,凌煊把袖子挽到手肘,信手拨动了几下琴弦,眼中闪着少年般跃跃欲试的光芒。 “我好久没有弹了,不许笑。” “嗯,我就随便听听,你放松。” 在学校的时候,凌煊便靠这一手不上不下的琴艺哄骗了不少小女生的芳心,还顺带拿了个校园十佳歌手的奖杯,钟轶第一次对他产生微妙的关注,也正是在那次比赛时。 凌煊不是岭南人,但从小浸淫各色港片,脑筋又灵光,一口粤语讲得算标准,比赛时唱的是《月半小夜曲》,大概本就对他自带好感滤镜,钟轶只觉得这哥们声音好听至极,气息太稳,几乎找不到一丝瑕疵。 聚焦灯下,闪闪发亮的,浑身带着一种不属于现实生活光泽的凌煊,那样的清俊少年,试问谁能不动心呢。 于是五年后,他再一次在这个掠夺去他所有注意力的人身旁坐下,听他在满地彩纸屑中调试了一下琴弦,听他在月色下装逼的咳嗽了两声,听他轻轻开口唱歌。 从“忘掉种过的花,重新的出发,放弃理想吧”,又到“其实没有一种安稳快乐,永远也不差。”,最后到“请放下手里那锁匙,好吗”。 不同于原唱女声的清纯甜美,凌煊的唱法更接近陈奕迅那版,带着缅怀和经历沧桑后男人嗓音特有的味道。 如同魔怔一般,钟轶几乎觉得自己要疯掉了。对方的歌声就像一只钩子,这五年来积压在心头的、刻意忽视的,以及所有一切的一切,都被他轻巧几句浅吟给猝不及防地从心底钩了出来。 哪怕钩出来的那些都是血肉模糊,如同明天就是世界末日,那么下一秒,他便心甘情愿地溺毙在这一晚温柔的月色里。 这样不行啊,真他妈糟糕。 这段初恋,于他是心口动一动就渗血的痂,对于凌煊,恐怕不过是早已抛诸脑后的年少无知,是随口可以拿来玩笑的谈资,是兴致来了可以弹唱两首招惹的玩物。 他猜。 钟轶知道自己该走了,心底的那个人曾经影响他过那么深,好不容易心头的重量轻了些许,他不应当再陷下去了。 “我突然想起还要交稿,我得先回去了。”他猛地站起来,身旁的人被他突然的动作一惊,琴声戛然而止。 “你怎么了?”凌煊的声音听上去很无辜。 “没,唱的很好听,跟从前一样。我还要忙,先走了。”不等对方反应,钟轶含糊的补充了一句,甚至没有回头。 他走得很匆忙,脚步凌乱,月亮在身后烧着他的背脊,照的他心肺灼痛。 直至走出场馆,钟轶糊里糊涂地抹了一把脸,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,盛了满手破碎的眼泪。 仿若决堤的大坝,他多年以来筑造的心防,在这样一首歌的时间里,不攻自破、溃不成军。 钟轶你他娘的真是没出息透顶了。他对自己道。 13/ 昨夜收工时已是凌晨三点多,赶上第二天周末,凌煊睡了个天昏地暗,期间反复醒来数次,糊里糊涂做了好多梦,有小时候的事儿,也有大学时期的事,钟轶自然是梦中绕不过去的主角。 待他迷迷糊糊终于睡够了,猛地睁眼一看表,靠,快下午五点了。 窗帘没拉紧,一丝属于户外的微风悄悄从窗沿里钻进来,凌煊起身关了空调,将窗户打开,重新躺回床上。 外面的新鲜空气使人慢慢清醒,他的嗓子眼干得喷火,又懒得去厨房倒水,头昏昏沉沉的,像有一辆马车从上面缓慢的碾过。 顺手刷了下微信,经历昨天一场战役,工作群里一片安静,员工们都在装死享受着周末,合作方倒是对这次晚会很满意,发来了些场面话,诸如期待下次再合作之类云云。 钟轶呢? 昨夜莫名其妙地匆匆离开,也没回个信解释一下之类的,自己就这么让人恨,连唱首歌都要被嫌弃? 凌煊自己创业当老板不过四年多,凭着父辈积累的人脉、一腔热忱和天生对传媒业的敏感度,在事业上还算顺利。 偏偏感情方面不大灵光,和钟轶搞对象时就不大懂他在想什么,钟轶总是很内敛,甚至还有点羞涩,交往大半年了睡觉还不肯脱光衣服,现在分开五年,他更加揣度不出对方的心思了。 不过,就凭这几次见面的反应,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来,人家和女朋友感情挺顺利,恐怕是没有存着想同他复合的意思。 谈恋爱这事无非就是你情我愿,他兀自一厢情愿,也顶不了什么事。 去厨房喝水、喂猫、在跑步机上跑了半小时、又冲了个澡,翻出很久没用的kindle看了会书,他只觉得心浮气躁,没有一件事情能集中精神。几次经过阳台的时候,他都强迫自己不去往钟轶家的方向看,想打电话给他,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。 我就看一下,最后一次。我真不是偷窥狂。凌煊深吸一口气,在心里对自己说,终于重蹈覆辙,起身翻出了床底下的望远镜。 楼下那户的老太爷在阳台上打太极,楼上的小姑娘抱着本拼音故事书,一板一眼的读着,声音听起来很稚嫩。钟轶家黑压压的,窗帘也没拉,凌煊仔细望了望,好像没人在家。 大概无论多么正直的人,潜意识里都有些难言的窥私欲,知道钟轶不在家,他将望远镜收好,好像了却了一桩心事般,突然间头也没刚刚那么疼了。 凌煊吹了一句口哨,随手去翻床头的烟,盒子里已经空了,只得套了件T恤下楼去买。 与此同时,钟轶听着咖啡店里阿黛尔的新专辑,用小勺搅了搅咖啡上的奶泡花纹,心里杂七杂八太多事,眼神一片空洞。 “怎么,跟我见面就这么容易让你走神发呆啊?”肖子航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,“没,就是最近忙到要吐了,精神有点恍惚。”钟轶很快回过神来,笑了笑道。 “你们这一行,是累得跟狗似的,我看凌煊也是。” 伯爵红茶香气扑鼻,肖子航深深吸了一口气,道:“我就要结婚了,这次约你出来,是给你送请帖的。” “嗯,我看你朋友圈天天秀恩爱,估计你好事也快近了。我到时候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包。” 肖子航无所谓地笑笑,眼神中甚至有点伤感的意思,突然道:“我上礼拜和凌煊见了面,给我媳妇的戒指,就是他陪我买的。” “哦。”再一次听到凌煊的名字,钟轶不自觉看了看肖子航,又很生硬的转开视线,心中默默揣测着对方的意图。 果然,只有提到凌煊,你才会有反应。肖子航眼镜片上布满了潮湿的雾气,他将眼镜取下,道:“我跟他提到了你,不过,那小子好像没什么反应,他一直就这样,没心没肺的……” “我们还是不要说他了吧。”凌煊是否还在乎自己,他并不真的在意,只是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些,钟轶不知心底到底是个什么滋味,总之不会好过就是了,他只好开口打断肖子航。 话一出口,钟轶才发觉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了,他神色柔和了些,对肖子航抱歉地笑了笑。 “那不说他,”肖子航接过话头,语气渐渐狎昵起来,“不说他,就说说我们的事。” 说着便想伸手去握钟轶的手,见他一缩,也不尴尬,只是手上动作一顿,转而握住了杯子。 “我本来以为,你和凌煊分手了,我就能有一线机会了,没想到你一走就是那么多年,如今你又回来了,你终于回来了,我真的,我不知怎么控制自己……”肖子航语无伦次道。 对方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时伤怀、朦胧的情愫,以及对过往美好的追忆,钟轶几乎是冷眼旁观着,并不言语。 肖子航这份隐秘的心意,早在与凌煊交往之前,他便隐隐察觉到了,只是那会子对同性恋比较排斥,对方不开口,他也就当没这回事。后来被凌煊掰弯了,肖子航反而对待他更像普通朋友,三人便相安无事。和凌煊分手后,对方又通过各种渠道暗示过几回,那时钟轶已经出国,天高路远,心灰意冷,更是二话没说便拒绝了。 现在面对这个即将结婚的男人,再听到这番充满自怜自恋的告白,他简直有些反胃了,感觉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多年的老友。 钟轶想了想,有些讥诮的开口道:“不是,我觉得如今说这些没什么意思,我看见你朋友圈里嫂子的照片了,很漂亮也挺贤惠的,子航,我觉得你应该好好珍惜她。” “但是,你不觉得她有些像你吗?”肖子航刻意忽视了他的怒气,反问道。 像你个头啊,你跟我说这些,对得起你女朋友吗?钟轶深呼吸了几次,耐心道:“我觉得……你今天是不是身体不舒服?要不要早点回去休息?” 肖子航毫不介意笑笑,将眼镜重新带好,道:“我明白了,我现在就想抱抱你,这么多年就一个心愿,行么?” 听过很多次告白,假意或真心,肖子航这话说的真让他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。 钟轶忍住了寻找附近有没有摄像头、是不是电视台搞真人秀的冲动,拒绝道:“不行。这不太好。” 在处理情感问题上,他一直是个很务实的人,从不在原则问题上模糊暧昧打擦边球,大概人生中少有的浪漫,都在凌煊身上花完了,所以再对待旁人,不免显得有些不近人情。 肖子航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了,站起身顺势一把托住了他的手,道:“不让抱就握个手吧。” 一辆洒水车从身边驶过,凌煊听着洒水车的滴滴答答的歌曲,这才想起来要躲,已为时已晚,被结结实实淋了一身。 不怪凌煊反应迟钝,他刚刚从便利店里买了烟出来,就看到隔壁咖啡店里,自己多年的好兄弟,直男肖子航,伸手去抱他的前男友,姿态暧昧,神色亲昵——他还没能从这种巨大的震惊和诡异的被背叛感中缓过来。 肖子航说有事要先走,钟轶呆坐在原地,看着面前的咖啡,露出了一个苦笑,然而这在怒火中烧的凌煊看来,也是甜蜜暧昧的笑容。 又有了女朋友,又和即将结婚的老朋友纠缠不清,你竟然是这样的钟轶!到底是什么时候有这一出的? 隔着明亮的落地窗,凌煊见钟轶还在那里一脸期期艾艾的,他终于忍不了了,掏出手机拨通电话,接通劈头盖脸就是一句:“你,你和肖子航,到底怎么回事?什么时候的事?” 钟轶压根没存凌煊现在的号码,听到对方的声音吓了一跳,接下来便是他怒气冲冲的指责,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。 他顾不上回答,忙去找凌煊所在的方向,一转头,见对方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,浑身湿透,满脸怒容。 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钟轶忍不住道。 “我……我在朋友家做客。”凌煊本是恼怒,又怕暴露了自己在钟轶家小区买房的事情,语气顿时矮了半截、钟轶蹙眉打量他,凌煊的头发还在滴水,脸色有些苍白,身上穿着居家T恤、脚蹬耐克拖鞋,又是周末,是什么朋友,便不言而喻了。 “那你快回去吧,还在这儿傻站着做什么。”钟轶心中泛起一阵酸楚,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道。 凌煊怒极反笑,道:“我要是不在这里,我怎么知道你和肖子航……”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提高了,咖啡馆里其他几个客人投来了好奇的眼神,钟轶皱了皱眉,边起身往外走,冷声道:“没你想的那么龌龊。” “那你跟我说清楚啊。”凌煊见他面色凝重,知是这人动了真怒,忙拉住钟轶道。 两人手掌的皮肤相触时皆是一震,不由自主都松开了手,钟轶转开眼,不咸不淡道:“没什么好说的,我也没必要跟你解释什么,大学校友。” 这句“大学校友”点明了二人现在的关系,仿若一盆冰水,当头把凌煊浇了个透心凉,火气也就这么偃旗息鼓的灭了。 从前他们吵架吵的狠了,双方也会甩出很多伤人心的狠话,到最后往往总是凌煊先妥协。在他心里,钟轶虽然比他大,吵架的时候,就是一个倔又固执的幼稚小男孩。 有一次,钟轶因为一直追凌煊的一个学妹吃醋生气,两人冷战到一半,钟轶发现他还在兴致勃勃的玩游戏,一点没有反省的意思,便把他一把推出门关在外面。 凌煊站在门口,“宝宝我错了”说了半小时,钟轶还不为所动。 他跟这小子耗的都饿了,只好自己下楼买炒粉打包上来吃,隔壁租户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姐,看他站着可怜,还给他搬了条凳子。 吃到一半,门响了一声,钟轶推门出来,脸是故意木着的,眼神中掩饰不住的委屈,如同春日冻泉初融后的暗流。 看着他心疼的要死,又碍于面子不肯说话,只好把头从炒粉饭盒抬起来,呆呆地望着钟轶。 钟轶推了他一把,道:“我是饿了才出来的,不是原谅你了。” “宝宝对不起,我不该吃独食。”凌煊来不及抹嘴,把盒饭放在一边,站起来在拥挤狭窄的楼道中,一把搂住了他的宝贝儿。 十八九岁的时候,那是一个伸手就能摸到天穹的年纪,凌煊有很多想实现的、羞于启齿深埋心底的中二梦,譬如要像电影里老外那样开着二手房车环游世界、譬如学传媒的,总想执起导筒改写中国电影史。 ——“我的梦想们大言不惭五光十色,随着每天的心情和打完球后汽水的口味而千变万化,但万变不离其宗的,里面总有一个你。” “如今我二十六岁,过的不算太差。只是在日复一日,庸庸碌碌讨生活的过程里,偶尔某一天,嗯,那是很普通很寻常的一天,我打开一盒新买的烟,才猛地意识到,其实我一直处在泥土和深渊底,我早已把这些全部失去了,包括你。” 14/ 王八蛋。 你凭什么拦我?你以什么身份拦我? 钟轶几乎是一路冷笑着走回家的,回家开了门,摔了钥匙,才觉得饿的胃疼,把面扔进锅里发现忘了烧开水。又把水倒了,翻了冰箱里两片快过期的吐司出来吃,冷且硬。 他干巴巴地嚼着吐司,腮帮子撑得很鼓,一下一下,如同嚼着什么人的血肉——回想起凌煊刚才那个二愣子一样的举止和打扮,钟轶还是气的直抖。 在填饱肚子的过程中,对刚才发生的这一切毫不知情的肖子航打了两个电话过来,响了两声,见他不接也就罢了。 手机在没有开灯的卧室里由亮转暗,又震了几下,钟轶拿余光扫了一眼,是肖子航发来的微信。无非是解释和一些纠缠不清的话,字里行间都透着油腻,他懒得再看,忍住把这个多年的老友拉黑的冲动,又把手机翻了个个,仰面躺倒在床上。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? 该联系的人不来电,要结婚的老同学却在莫名其妙抖骚发瘟。钟轶又爬起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机,通话记录里凌煊的号码没有存,仍是一串陌生的数字。 钟轶的手指顿了顿,翻开电话簿,把凌煊大学时代的号码找出来。这个号码曾经存的是凌煊的名字,又被凌煊本人背着钟轶改成了老公,冷战时自己改过王八蛋,现在姓名一栏是一个句号,静静躺在通讯录的最下面。 这个人的号码,他曾经烂熟于心,在异国特别难熬的时候,钟轶也给这个号码发过短信,没有回应,再拨过去,只有冷冷的女声提示“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”。 再熟悉不过的人,在漫长的分别后,也会变得生疏,更别说一串没有意义的数字了。他曾经很努力很努力想记住的那些瞬息,也如同这串号码一样,某天再回想,早已记不起来了。 联系人姓名:一个句号。他们之间的故事亦早已是一个句号了。 漫长的沉默和思维滞固后,他的手指在早已黯淡的手机屏幕的删除键上,点了确认。 15/ 在人生漫漫的旅途中,人们总避免不了不断跟很多人和事说过再见,譬如儿时的伙伴,因为搬家分别,我们对他们说着:“下次再过来玩”,却渐渐忘了他们的模样。譬如高中毕业时的同学,典礼上握住彼此的手说:“常联系,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”,却总不免了顺应变化,把彼此变成朋友圈的点赞之交。譬如深爱彼此的恋人,他们情真意切的接吻、拥抱、做爱,说着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个,最后大都连名字都不愿再提起。 那些说着一定一定要再见的人,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清楚楚,在这个时刻,他们已经和生命中过客彻底告别,此生恐怕是再也不见了。 变老也好,成熟也罢,口口声声说着不愿长大的人们,最终都在名为世界和生活的大缸里。泡成了成熟世故的大人,他们都心知肚明,没有谁离开谁是活不了的,心碎过一宿,第二天地球依旧会转,还是要把那些碎片拼凑起来揣回胸膛,装作若无其事打卡上班。 凌煊把望远镜扔进了垃圾桶,和过去许多次一样,过了不到半小时,又被他从垃圾桶里捡出来,塞进了储藏柜最深处——那里面已经有很多他舍不得丢下的,和钟轶有关的信物了,再多一件也不算拥挤。 钟轶的工作渐渐迈入正规,去传媒公司交接的任务大都给了龙嘉褀,他也顺理成章避免了和前男友的再遇。表妹工作的出版社也在这附近,偶尔做了饭会多带一份给他。钟轶按时出勤、规律吃饭、在十二点以前睡觉,他那多灾多难的胃竟然再也没有疼过。 就如同他们之间短暂潦草的重逢,以及两颗心相逢一瞬剧烈的震颤,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。 一颗糖含在口中,可以让舌尖明显感到甜蜜多少秒?将方糖投入热水中,需要很明显的去品尝,才能品出一点点稀薄的甜。一份思念可以持续浓烈多少天?被放入一千多天的时间拉锯开来,还剩多少? 什么都不剩了吧。 忙碌间隙,钟轶回想在咖啡馆门口的那一幕,不由对比他们分手前的最后一次争吵。 他对凌煊说:“我们之间没什么可吵的,我不想跟你吵,我在学校也待不了多久了。” 凌煊正握着一个玻璃杯喝水,“哐”的一声将水杯用力放回流理台,道:“随便你。” 那样的场景何其相像,明明是可以解释清楚的,明明是可以挽留的,一个硬着头皮不伸手,一个碍于面子不开口,就这么错肩而过了。 很多东西会变,人的性格却很难改变,时过境迁,无数次反省和懊悔之后再审视这段旧日的关系,钟轶还是会感慨:大概他们骨子里就是不合适的。 年轻时他们相爱,总会告诉彼此,性格星座血型都算个屁,只要我们深爱着对方就够了。等分开后,再想拾回当年感觉,性格的差异就像一条拦路虎,横亘在那里,张牙舞爪,让人望而怯步。 这的确是个令人烦忧的问题。 16/ 忙碌的确会让人省略掉很多心碎和忧惧,用钟轶老妈的说法,就是“有时间伤心拧巴,都是因为你太闲了”。 和凌煊的再次碰面,距离上次不愉快,已经时隔两个多月。 那是肖子航的婚礼。 这小子人缘不错,差不多留在本市工作的大学同学都来了,都是万年难得一聚的旧友,平时忙于工作,现在坐在同一桌上,话题来来回回也避不开“房子票子孩子”诸如此类。 某种程度来说,婚礼和同学聚会,是大家急于巩固人脉、攀比炫耀财力事业的理想场合,大多数人总带着好奇,那个谁谁是不是真的像他在朋友圈展现的那么美好,谁谁是离婚了又二婚了。 这么一想,这样久别重逢的场面,除了闹哄哄带点感动,更多的是彼此交谈间酒精和钱的臭味。 几年不见,离开校园时还翩翩的少年已经有了渐显的啤酒肚,当年班上冰清高冷的校园女神也嫁做人妇,素面朝天,举止间多了烟火的味道。 钟轶久不回国,国内酒桌那一套还未完全适应,一上来就真刀实枪的喝,话题又老在他这几年在国外的见闻上绕不开,几回合下来,便被寝室李亚宏那群孙子嘻嘻哈哈灌得微醺。 凌煊坐在另一桌,杯觥交错间,钟轶悄悄用眼风余光去扫他,今儿穿是是黑色衬衫,剪裁精良、质地不俗,总之一看就是很贵。现下这厮正在众人的拥簇下谈笑风生,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。 钟轶再看了看自己,仍然是出门前随手扯来的T恤,在国外这几年,别的没学,鬼佬天性不羁穿着随性的毛病倒是改不了了。 “煊啊,今天没带女朋友过来?”有人调侃道。 女朋友?是那天车里那个气质型御姐么?钟轶手中一顿,正准备伸向菜心的筷子,又收了回来。 正逢李亚宏大喝一声:“今儿高兴!喝!”纵使煞费苦心竖起了耳朵,仍然没听清楚凌煊答了句什么。钟轶把菜心夹到碗里,忍不住在心里朝李亚宏翻了个白眼儿,又转念一想,凌煊有没有女朋友、男朋友,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? 酒过三巡,实力不济的钟轶以放水为由,趁机溜进了厕所,想抽根烟歇口气。一根烟还未抽完,他那饱经磨难的胃在酒精的浸泡下,又一次敲起了警钟。 压根没在国内的酒场上磨过,他本就酒量一般,刚才喝的太急,这会肚里的黄汤就像满腹暴雨梨花针,刺的他嘴唇发白、额角直冒冷汗。 他在水池前站了会,几度想把手指伸进嘴里,掏喉吐个痛快,又怕随时进来个活人,把人家给吓个半死。 正恍惚着,门吱呀一声开了,一个白影晃了进来,钟轶定睛一看,肖子航一身白西服站在自个跟前,白色跟他很衬,显得衣冠楚楚、长身玉立。 “今天人太多,一直没顾得上跟你说话。”肖子航水龙头开到最大,挤了点洗手液,动作缓慢地洗起了手。 “没事儿。你今天穿的挺精神的,嫂子也特别漂亮。”钟轶乐呵呵道。 他本就忍着胃疼,又不愿在人前显露,这会还要强打起精神跟此人谈天,心中叫苦不迭。 肖子航温文一笑,转头一道目光自眼镜片直射过来,道:“那天你怎么不接我电话。” 钟轶不由得一叹,这孙子真是没完没了,自个都快不记得的事,他还纠结个没完。他第一反应想说没电了,再一想这家伙是不是该送去杨永信那儿电一电,自己凭什么要接你电话? 他咳嗽了一声,郑重道:“不太想,没什么好接的。” “那天我太唐突了,我向你道歉。”肖子航缓缓往手上搓着泡泡,目光深沉道:“但是,都是我的真心话。” “你是不是疯了……你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,对得起你媳妇吗?”钟轶终于按捺不住,压低嗓子警告道。 他的话还没讲完,便感觉耳旁一道劲风拂过,再下一秒肖子航就像一个易拉罐一样,弹射到了地板上,鼻血从他的指缝间滚落,把白西装前襟染红了一大片。 一抬头,凌煊站在门口,一身黑几乎和门框融为一体,脸色却因为愤怒,呈现出一种盛气凌人的白。 他袖子撸到手肘,单手解了个衬衫领口的扣子,另一只手按得指节啪啪直响,一字一顿道:“肖子航,我真是……我想揍你很久了。” 肖子航冷笑一声,将歪到一边的眼镜扔到地上,又用洁白的袖口擦了擦鼻血,扭了扭脖子道:“你凭什么打我?你以为你是钟轶什么人?你在乎过他吗?你不过是受不了有人跟你抢东西罢了!”说罢,便一拳挥了上去。 明明互相都是感情深厚的多年挚友,动起手来就如同凶终隙末的死敌,两人都红着眼,喷着酒气,恨不得在这狭小异味的酒店厕所,就此把对方置之于死地。 这肖子航结个婚,还结出杯酒戈矛来了,传出去怎么了得? 钟轶一愣,连忙挤过去挡在肖子航面前,劝道:“凌总,凌总,你冷静一点,今天老同学结婚,你别这样。” 凌煊被这如同母鸡护食的举动气的一怔,气焰更旺,一把拉开钟轶,试图踹死他身后的宇宙大渣男。 “你护着他?你告诉我,他有什么值得你护的?” 肖子航被钟轶摁在身后,嘴里还嚷着:“来啊,你跟我动手?我知道你忍了好久了,怎么样,我就是喜欢他,我喜欢他,比你知道的久的多!你要是当年没有搬到我们寝室,钟轶就是我的人……” “哗”的一声,他的声音戛然而止,钟轶一扬手,把清洁阿姨留在卫生间里的稀释过的清洁剂倒在了对方脸上。 “够了吗?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?您觉得您自己恶不恶心?”钟轶冷冷道。他看着肖子航还没来得及闭上、喋喋不休的嘴,语气中充满了厌恶:“你们继续闹,我先走了。” 凌煊离得近,袖子上也被泼了一片,站在原地愣了半晌,才缓过神来,对肖子航小声说了抱歉,终于追了出去。 地下车库里凉气宜人,远离了宴席上那种过度涨耳的热闹喧嚣,钟轶独自走了许久,才慢慢浇息了片刻前的盛怒和反胃感。 仿若一个重度近视多年、蒙混生活的人突然有了眼镜,回想起凌煊和肖子航扭打在一起狰狞面孔的样子,分明是再熟悉不过、也曾十分亲近的恋人和老友,他竟有种刚才才真正认识他们的错觉。 钟轶还在犹豫是否就此打道回府,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,他此时有些不敢回头,他怕回头看到的人,不是他心想的那个。 见前面那人还在失魂落魄的乱走,凌煊再也忍不住,上前一步拉住了那人的手。 “钟轶!” 听到熟悉的声音,回头那一瞬,钟轶是有些百感交集的,两人不欢而散了许多次,终于在这一次,在自己与他还在同一个地方的时候,凌煊主动找到了他。 仿佛图形丢失的那一块多年后终于被拼凑,他有种圆满和无憾的错觉,哪怕他们已经分手。 “钟轶,我……”凌煊开了口,却不知如何继续,只晓得站在原地傻愣着,还悄悄握紧了钟轶的手腕,好像这人下一秒就会推开他跑掉。 两人目不转睛的对视,钟轶看着凌煊这副傻乎乎的样子,只觉得有些好笑。 见他头发有些乱,胸口起伏未定、嘴角还挂着淤青和血渍,分明是四处跑遍才找到自己,他胸中又取而代之一种叫做“心疼”的情绪。 罢了。有什么值得生气的,他还在这里,比起从前相隔重洋、相思之甚的苦楚,已经是一件值得庆祝、被神袛福佑过的事情了。 “我车上冰箱里有冰袋,你……过来冰敷一下吧。”钟轶开口道,声音还是硬邦邦的,眼神却意外泄露了温柔。 凌煊看得一愣,半晌才低低说了一个“好”,任由钟轶引着,两人穿梭于这迷宫般的地下车库。 车库里凉爽宜人,安静极了,这刚好不过——无人知晓,无人打扰,这里只有他们,头顶的灯光暗哑摇晃,如同探险一般,心跳如擂,那种年少纯粹的快乐好似神迹清泉,重新降临在他这具疲惫的皮囊,温热的、缓慢的将他灌满。 车厢内,后视镜上的挂饰摇摇晃晃,一如钟轶叮铃哐啷的心绪,那种木质香水的味道慢慢弥漫开来,带着对方的体温,令车内的温度都升高了。他只觉得脸在发烫。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和无措,他连忙找出医药箱给凌煊擦洗伤口。 “你丫看什么呢?”他用棉棒蘸了点酒精,轻轻点在凌煊的嘴角,见这人痴痴呆呆地看着自己,故意用棉签戳了一把他的嘴角。 “没,没看什么。嘶,你太狠心了吧,疼!”凌煊被他戳的头一晃,呲牙咧嘴道。 “这是为了让你长记性,都多大人了,还跟上大学似的,一言不合就动手,你丢不丢人啊?” “不丢人,为了维护信仰,怎么都不丢人。”凌煊偏了偏头,故意把脸颊若即若离的挨着钟轶的手背,道:“前男友,你就这么紧张我啊?” 这个“维护信仰”说的特有所指,他听的脸一热,赶忙避开了他黑澈的眼眸。 “滚。”钟轶被他蹭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,连忙后退一步,推开了凌煊:“有事说事,别整这些没用的。” “那我就直接问了啊。肖子航到底发的什么瘟?他什么时候喜欢你的,我怎么不知道?”凌煊迫不及道。 “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。”钟轶撇了撇嘴,又怕他误会,认认真真一五一十道:“当初跟你在一起前,他就有那么点苗头,一开始我以为自己误会了,就装着不知道。后来跟你了,也就没告诉你这事,怕你多想。再后来,我就出国了,也没发展的余地了,哎,想想有点可惜。”他一面说一面故作惋惜道。 明明知道对方在开玩笑,凌煊还是当即就恼了,扭头闷声道:“肖子航估计现在还在原地发呆,你要是觉得可惜,回去抢亲还来得及。” “明知道我开玩笑,你还这么较真,你啊……”钟轶推了他一把道。 从前他们有个口角之类的,钟轶也是这么推一把凌煊,这个动作亲昵、谙熟,两人不禁都愣住了。 凌煊的笑容顿了顿,嘴角的弧度收敛下来,低声道:“你这阵子老躲着我。” “没。最近,工作上没有需要照面的事,所以没到你们公司去。”钟轶扭头把酒精放回医药箱,淡声道:“凌总想多了。” “就是。”凌煊故意把他的脸扳过来,捏了捏钟轶的脸颊,道:“龙嘉褀都跟我说了,工作上有什么要对接的,你都让他去,搞得他一天24小时跟陀螺似的,累得肾亏。” 钟轶打开凌煊的爪子,严肃道:“哪有这么夸张,是他爹让我多历练历练他。还有校友你说话就说话,别动手动脚,给人看到了误会。” 工作上的事归一码,两人私下相处时,凌煊就一无赖,哪里会因为钟轶的一两句话就偃旗息鼓,继续挥舞着胳膊要蹂躏钟轶的脸,钟轶赶忙闪避,车厢内空间狭小,没躲几下就被一把按倒在了座椅上。 眼看对方那张俊脸放大到近在咫尺,他的思维心跳和气息一瞬间全都满屏乱码,五年没有近距离看过这张脸,皮肤还是那么好,明明在使坏,眼神却满满都是无辜,好像清晨森林里跳跃的小鹿。 这个姿势不好发力,加上手臂被按到一坐垫上,钟轶使了使劲挣扎了几下,也没真用力,立即被压倒性的力量更加用力的摁住。 他转过脸,别开视线,刻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漠:“你别这样,不合适。” “我欺负我的人,怎么不合适了?”凌煊故意靠近他耳边说话,气息吹拂在鬓角细小的绒毛,很痒。 “过去是。我们已经分手了。”钟轶一脸无波无浪的陈述道,尽管距离这个事实已经过去了五年,但作为主角之一,面对另一个当事人重复这句话,他的内心仍然是酸涩不已。 他下意识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,掩住了颈间的链子。 “可是你现在已经回来了,我……”凌煊的语气渐渐激动起来,“你总是这样……你走了五年,有没有想过我五秒?” 钟轶只觉得喉头被抵了一把无形的利刃,堵得他不堪言状。他想了想,摇摇头道:“一秒没有。” “呵。”凌煊想说他根本不信,开口却笑了,道:“这样也好,别说你想我,我也受不起。我……”剩下半句话还未讲完,他抬眸便看到了后视镜上的挂饰。 那是一个红色的招财猫御守,一摇一晃,上面的刺绣精致可爱、活灵活现。 其实一上车便注意到了,刚刚也眼尖的觉察到了对方的小动作,他只是刻意忍住去探究的心情无视它而已。他并不认为钟轶会有特地买一个招财猫挂在车里的雅兴,显然是女孩子挂上去的。 的确是女孩子挂的,不过是钟轶那个活泼多动的表妹罗欣薇。前段时间过生日时敲诈了他一条价值不菲玫瑰金手链,便送了个护身符做回礼,钟轶嫌幼稚不肯要,罗欣薇便顺手挂在了车里的后视镜上。 钟轶顺着凌煊的视线去看,知道他大概是误会了,哪怕分开这么久,对方皱一皱眉,他也差不多能猜到他在想什么。 他下意识叹了口气,并不打算解释这个误会,将错就错道:“凌煊,我得回去了,一会还有约。” “嗯。”凌煊也冷静下来,起身让钟轶起来,头扭到一边,嘴角抿的很紧,让人有种他刚才的殷勤都只是一时兴起、心血来潮的错觉。 跟钟轶分开后,凌煊没回酒店,就这么一直在路上瞎逛了很久,路边吵吵嚷嚷,小贩踩着推车跟买水果的顾客讨价还价,不时有按着喇叭的车从他手边驶过。 这样的声响让人感到真实,相较于刚才车库死一般的沉静,凌煊平生第一次觉得吵闹是一样美好的事情,就如同血液在血管里奔腾撞击到耳膜的声音,这让他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。 室外很热,背上沁出不少汗,他没看表,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,手机终于迟来的一震。凌煊用手碰了碰口袋,一时之间竟然不敢拿出来看——他也会害怕,害怕收到的信息不是自己想要的。 天知道,他这一生在任何事情上,都当得起“从未怯懦,从未退缩”这八个字,唯独面对钟轶,再多的自信都落了空,就像拍击到堤坝上阵阵激流,难以撼动对方水泥筑的心。 又提心吊胆的走了十来秒,一个小姑娘骑着脚踏车后面超过,又回过头来偷偷看他,凌煊只感觉心中有白蚁在蛀蚀,总算按捺不住掏出了手机。 “我们别再联系了。” 几个字,他看了差不多一分钟。又抬头去看来电人,确认无误后,颓然把手机揣回口袋。 这是钟轶回国后、他们分手以来,他收到的第一条信息。 在凌煊还小的时候,上学路上那一片幽暗又新奇的小树林,他常常因为流连于此而迟到。在被爸爸揍了一顿之后,他对树林说对不起要上课了,不能再来了,改天再来这玩,却因为第二天找到了更有趣的沙地,忘记了自己的诺言,等一个月后偶然再经过,那边树林已经因为城市规划整改消失了。 再次回想当日对这片林子承诺,年幼的凌煊,第一次尝到了懊悔了滋味。哪怕没有第二个人知道,他也如错失了最心爱之物一般痛惜沮丧。 再也不想错过了。他对自己说。 没门。凌煊恶狠狠的在键盘上敲下这俩字,毅然的、毫不犹豫的摁了发送。 字数比钟轶这孙子少,气势更足一截,嗯,没毛病。 发完这条消息,只觉得一瞬间心中一直以来堵着的那块石头被击碎了,他将手插在口袋里,踢开了脚边的一个小瓶盖,气定神闲的哼起歌来。 17/ 舞池里音乐声震耳欲聋,人影晃动如鬼魅,吧台旁调酒师正在倒今晚不知第多少杯龙舌兰,龙嘉褀看着眼前切好的柠檬和粗盐两眼发直——再这么喝下去他得把肝呕出来。 龙嘉褀也知道自己潇洒倜傥,家境优渥,待人亲切没架子,举手投足间又带着点贵公子玩世不恭的气质,人称酒吧一条街小鹿晗,打小身边就没少过那些仰慕者追逐的目光。 可偏偏和凌煊坐在一块儿,他就自动沦为了陪衬背景、马车车夫、伴读书童……等等一切居于次要的角色。 同这失意人士在这儿坐了一晚上,他已不知替凌煊拒了多少前来搭讪的少女少男,还包括一个穿着露点装找他们三P的骚浪蹄子。 小年轻爱玩,坐不住,就这么干喝了一晚上,哪怕是兴致再高也被掏空了,好不容易逮着个凌煊放下杯子的间隙,龙嘉褀忙按住对方的胳膊,道:“凌哥,你别光喝闷酒啊,你今儿这到底是怎么了?不说清楚咱怎么给你消愁啊?” 听完小弟的慷慨异议,他直愣愣地看着不远处旋转的霓虹灯,眼中四大皆空,好似这万事万物,都入不了他的眼。 凌煊摇了摇头,也不言语,举起酒杯对他笑了笑,一饮而尽。 “失恋了?”龙嘉褀吞了口口水,小心翼翼地试探道,“看着也不像,你哪来的恋。那是你跟暗恋对象表白失败了?” 其实他就是瞎鸡巴猜活络气氛,凌煊什么人啊,业内黄金单身汉啊,生活作风堪比行走的贞节牌坊,干他们这一行,主动投怀送抱的多了,就没见他对什么人动过邪念。 这话说完,凌煊好像有了点反应,转头直勾勾地看着他,对他勾了勾手,道:“龙同学,你和前任破镜重圆过吗?” “没有。”龙嘉褀不假思索地摇摇头,“怎么?你要和前任求和啊?千万别啊!” “为什么?”凌煊好像终于有了点兴趣,用手肘撑着下巴道。 “我觉得啊……当然,我说的是个人理解,你酌情参考。我觉得和前任破镜重圆的最终结果,就是重蹈覆辙,重新走上你们最初分手的老路。你们当初为了什么分手,最终还是会因为这个原因决裂。因为人的性格和命运里埋下的那些东西,是很难改变的。一颗心伤一次就够了,一个人分手一次也就够了,何必没事受这罪呢,是吧?”龙嘉褀回想历任女友,一脸深沉的振振有词道。 “还有,对我来说,就是流水的前任铁打的兄弟,友情最重要,你看,凌哥你一个电话,我就抛下女朋友,来舍命陪君子了。” 对方听罢点点头,终于抿了抿嘴角,抽了口烟道:“得了,你也就这么点出息。” “不过,凌哥,你和前任分手是哪个年代的事啊?幼儿园啊?” “你幼儿园就开始谈恋爱了?为什么这么问?” “我认识你这么多年,就没见你喜欢过谁啊……”龙嘉褀犹豫了一会儿,慢慢道。 “有。”凌煊的眼神忽然变得飘忽起来,却不再往下说下去。他看着眼前的酒杯,慢慢陷入了深思。 和钟轶在一起时,倒也不觉得他是什么绝顶的好看,只知道钟轶的脸看着舒服。和他分开后,也没刻意注意过身边的谁,慢慢自己一个人过下来,还真没找过谁,仿佛离开了钟轶,世上的其他任何人,都成了庸脂俗粉。 他虽然嘴上不服软,但其实心里也知道,今天白天在酒店里,钟轶看到他和肖子航动手,为什么会那么的怒不可遏。 直男嘛。 钟轶骨子里是个观念很传统的直男,用他们当年吵架的话来说,是因为喜欢自己,才委曲求全喜欢同性。 一个铁骨铮铮的直男,看到两个男人为了争抢自己大打出手,显得自己特弱势、特像个被争抢的玩物,面子挂不住呗。 再加上那个肖子航,自打钟轶回国,他的行为就像磕了大麻一样,荒唐又丢脸,简直不可理喻。 凌煊想到昔日三人一起在篮球场打球,浑身臭汗一起去食堂填肚子的场景,不由得深深一叹,今儿跟肖子航这么一动手,点破了这层窗户纸,恐怕他们是再也恢复不了原先的老友情谊了。 罢了。到底是直是弯,对方承认与否,去追根究底也没有意义。反正他钟轶,这辈子只许喜欢自己一个,这就够了。 金发碧眼的驻唱拿起吉他甩甩头发,舞池里的音乐换了一曲,旋律由疾转缓,先前蹦蹦跳跳的男男女女们也安静下来,在沉郁悠扬的曲调中慢慢晃动着身体。 那是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,曲子难记,歌词却有些动人,主唱唱的情真意切,凌煊歪着头静静听着,终于有了些醉意。 具体歌词他听得模模糊糊,歌者的情绪和心境却如同扑面而至的泉水,令他在微醺的酒意中听的真切。那首歌翻译过来好像是这样的—— “如果此生注定孤独且长命百岁, 如果我的漫长生命的未来里注定没有你, 那么就让我,下一秒,变成高空垂直坠落的飞鸟,拥抱坚硬冰冷的土地。 那么就让我,下一秒,死去就好了。” 凌晨三点,凌煊在酒吧喝的酩酊大醉,这一天对他来说并不特别,就如同过去许许多多个,钟轶所不知道的他独自买醉的夜晚一般,稀松平常。 同样烂醉如泥的龙嘉褀把人搀到了小区门口,还欲再送,被凌煊大着舌头拒绝了,并且态度异常坚决。他拿这人没辙,只好叫了自家司机来接,自行打道回府。 恰逢这两天他们楼下的路灯坏了,凌煊踉踉跄跄摸着黑出了电梯走到自己单元门口,摸出钥匙往锁眼里捅,捅了几下硬是没捅开。 他嘴上骂了句“操”,正较劲着,门猛地一下从里面拉开了,凌煊一个没留神,险些撞到那人身上。 正想说,你在我家干什么?你怎么进来的?他忽然一下回过神来,只想给自己一个嘴巴——这是钟轶的家,自己走错门了。 见钟轶一脸错愕地看着门外,张着嘴半天没能说出话来,对方身上还穿着居家睡衣,恐怕是已经睡下又爬起来开门来了,凌煊立即像犯了错的小孩儿似的,站的笔直。 “你到我这儿来干什么?” “入室抢劫。”凌煊回道。 “……”钟轶张着嘴没说话,心说傻叉,你一定自我感觉很良好,以为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英俊潇洒又有幽默感吧。 想说点什么挽回气氛,又怕被钟轶下逐客令,凌煊索性乘机将错就错挤进了门。才在椅子上坐定,一张口便忍不住道:“有没有水……” 没办法,一喝多就口干,实在太渴了,张嘴就能COS喷火娃。 本想狠心赶人来着,钟轶听他那破锣嗓子如同冒着硝烟的火箭筒,心里叹了口气,道:妈蛋,一定是你上辈子欠他的。 牛奶煮开,加可可粉,小块黑巧克力切碎,锅里冒泡泡时一股脑加进去,出锅时挤一点焦糖酱,如果有棉花糖装饰,应当层次会更丰富些,可惜他不在此常住,冰箱里许多东西都没能备齐。 之所以会做这么华而不实且卡路里着实不低的饮品,是因为看似高冷、爱耍酷的凌同学,骨子里是个爱吃甜食、草莓的梦幻小公举,这个嗜好他从不曾主动开口承认过,还是钟轶在漫长的相处中自己一点一点发掘的。 五年不见,不知他是否还嗜甜,还是为了维持身材戒了。他斟酌着是否开口询问,转念一想,有的喝就不错了,还挑剔?爱喝喝,不喝滚。 抽油烟机还在发出均速绵长的哼哼,在这杯热可可出锅之前,钟轶往外面悄悄看了一眼,发现凌煊已经趴在桌边睡着了,长手长脚都乖乖摆着,像个大学校园里十八、九第一天参加军训的愣头小子。 他把热气腾腾的饮料在桌上放下,看着身旁这人安静的闭着眼睛,随着呼吸一颤一动的纤长睫羽,心中长长一叹,这口气叹的又软和又缥缈,一如可可在空气中发散出甜蜜而温暖的味道。 凌煊的轮廓很深邃,紧抿着的嘴唇却透露着清秀的少年感,这使他男人和男孩的气质融合的恰到好处,总让人不自觉被他的清爽阳光所吸引,又为他的成熟和魅力所俘获。 很不巧,钟轶在五年前中了这厮的套路后,五年后再一次,被对方毫无防备的清浅呼吸给勾住了。 钟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,也不坐下,大概过了五分钟,他觉得自己看够了这个人了,心里的翻江倒海都平息了,才动手推了推凌煊的肩膀,想叫他回家,回自己家,或者回他那天说的那个什么朋友家。 怎样都好,就是甭在自己面前杵着惹眼了。 “凌大爷,起来喝了这杯,赶紧打哪来回哪去。” 推了几下,这人就跟被点了穴似的没反应,钟轶有点气急败坏,三下五除二把凌煊搀起来,往门口走。 才走没两步,凌煊忽然轻轻一笑,眼中闪过一丝暗哑地光,抬头在他耳边吹了口气。 “宝宝。” 温存的、暧昧的、带着酒意的,以及多么熟悉的称呼。 “凌煊你叫错人了。”钟轶浑身一颤,惊得半边身子都麻了,连忙去推怀里的人,道:“你瞎闹什么,别闹,走走走,回你自己家去。” 面前这人也不知是真醉还是装糊涂,睁大眼睛茫然道:“我的家不就在这儿吗?宝宝,宝宝,你不就在这儿吗?我哪叫错了?” 这语气又无辜又讶异,透露着一丝打心底的真诚,反倒衬的自个像是个欺压忠良的恶霸了。 趁着他发愣这会工夫,凌煊继续往钟轶耳廓吹气,试图化解敌情,还得寸进尺的舔了舔嘴边那小巧微红的耳垂。 钟轶的耳朵本就十分敏感,再加上太久没有被人碰过这里,身子一抖慌忙躲闪,几乎是一下子被撩的半硬。 自己向来是个有原则的人,这一下倒是令钟轶彻底下了决心,他推开凌煊,怒道:“胡闹,你现在是喝醉了,你分得清我是谁吗?最不待见你这样酒后胡作非为的,出去,回你自己家去,别在这发神经。”说着便一把连推带挤把人请出了门外。 “哐”的一声关了门,门外那人不吵不闹,他便狠心低头冲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,又躺在床上看了一集美剧,心中的火仍然是没能歇下来。 钟轶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,又看了看黑黢黢的客厅,心道:已经四十分钟过去了,凌煊他,现在应该已经回去了吧。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?喝成这样闯到别人家里来,一过来就又呵气又啃的,他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尊重?这些如同玩笑戏弄的举动背后,又能有几分真心呢? 想来想去,思绪就像一团不慎落入泥泞的毛线球,简直越想来越来气,凌煊清俊的睡颜在他脑子里不停打转,他只觉得头痛欲裂,索性关了电脑,在床上干瞪眼了大半小时。最终还是放心不下,心说就开门看看,确认这家伙是不是滚蛋了,看了就睡觉。 一开门,见凌煊就这么一身西装革履的坐在门口,嘴里叼着根烟,正准备点火。 听见身后有响动,他转过身来,嘴里的烟换到了修长的指缝间,歪着头坦然道:“能抽么?” 凌煊说话的时候,楼下的蝉和蛙声一齐安静下来,像鸣啼了一整个夏天,终于疲惫了那样。 “你怎么还在这儿?”钟轶命令自己板起脸道:“不是让你回去了吗?我没有收留前男友的习惯。” 他扭过头来,定定的看着他,嘴唇抿着,闪着润泽的光,眼中带着水汽,像蔚蓝绸缎上铺洒的星子,哦不,当凌煊一眨不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,星星、月亮乃至整个银河系都会为之沉默。 沉默的不是这个世界,沉默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啊。钟轶在心里劝服自己道。 那样你煮的热可可就没人喝了。凌煊轻声对他说。 钟轶也跟着扭过头,看着桌上还尚存一缕白雾的饮料,的确,人还没来得及喝,就被自己赶出去了。自个是不是太凶了点? 同时,他心底很纳闷,他的心在煮牛奶的时候,是不是也跟着掉到锅里去了? “算了,你进来吧。”钟轶缴械投降道,“大晚上外面站着这么久也怪难受的。到时候被邻居当做小偷流氓打了就不好了,是我对不住你。” “嗯,钟主编有良心。” “我始终不明白,为什么你煮的热可可特别好喝?”凌煊重新进了屋,在桌前坐下,捧起杯子老老实实喝了一口,又乖乖坦白道:“你走了以后我试了好多次,总不如你做的。” “我当然有秘诀了。”钟轶看着他唇角的一点奶泡,淡淡一笑,道:“秘诀是,加一点点盐,盐可以提可可的味道。还有出锅倒之前把杯子用热水烫一烫。” “哦。”凌煊低头呆呆地看着杯里的咖啡色泡沫,小声道:“早知道就不问了,这样可以一直骚扰你泡给我喝,反正你都回来了。” 又来了,这个撩人狂魔。钟轶心中警戒笛声大起,再多的戒备,亦是抵不过凌煊几句言语,便心软的一塌糊涂。 “你瞎想什么呢……”他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凌煊的头发,讷讷道。 “没,实事求是,而已。” 最终这位醉醺醺的深夜来客被钟轶塞进了客房,“客房的卫浴里有一次性牙刷,毛巾你暂时用我的,早点睡。” 凌煊这小子捧着杯子,眨巴着黑邃的眼睛,一脸可怜巴巴道:“真的不要我陪你睡吗?你确定?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。” “不用,不劳您费事。”钟轶严词拒绝道,说罢口气温柔了些,像哄小孩似的,好声好气道:“乖别闹,明儿还上班呢。” “嗯,那晚安了。” “晚安。” 在这杯热可可之后,彼此的语气中都多了几分缱绻不舍。 钟轶安顿好凌煊这孙子,才躺好没多久,手机又催命似的响起来了,爬起来一看,是好久没主动跟自己联系过的表妹罗欣薇。 钟轶接了电话,那个“喂”还未出口,电话那端便响起了一阵低低的抽泣。 这丫头从来都是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,钟轶打小就没见她哭过,一下子接到这样的电话,令他不禁绷紧了神经。 “怎么了,薇薇?” “哥,你睡了么?”罗欣薇犹犹豫豫道。 表妹对自己一向直呼其名,如今开口叫“哥”,事态严重性可见一斑。钟轶的睡意霎时消去了五成,连忙道:“你说,哥听着。” “哥……钟轶……你能不能帮我个忙……”罗欣薇顿了顿,又抽噎道:“我跟你说了,你不许跟别人说。” “嗯,不跟,绝对不跟。” “你最好最好的朋友、对象、家人也不能说。” “好,谁都不说。” “说了是狗!” “嗯,是狗,汪,你连哥都不相信了么?” “尤其是我妈,你千万别跟她说!”罗欣薇不放心似的补充了一句,得到保证后,才道:“钟轶,我怀孕了……你能不能,能不能陪我去医院把孩子打掉……” 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,毕竟一开始想的都是妹妹又看上了什么大品牌的包包,要跟他借钱。 钟轶下意识想问“你什么时候谈的对象,都不跟哥介绍介绍”,又怕说出来惹人小姑娘伤心,只好道:“我倒是可以陪你去,只是,你想清楚了么?孩子的爸爸答应么?” “想,想清楚了……唉,你不帮我,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……哪来的爸爸,那就是我一炮友!是意外!”话毕,电话那头又是一阵压抑的抽噎声。 “你别哭啊,有天大的事不是还有我吗?先睡觉吧,都这么晚了,还哭鼻子,明天早上起来会眼肿,有什么我们见面再说。”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,凭尽此生劝慰人的台词,终于是把妹妹哄得去睡觉了,钟轶放下发烫的手机,长舒一口气。 罗欣薇尚且还在职场奋斗的初阶段,让她放下工作,回家结婚生孩子,她恐怕是万万不情愿的。 另一方面,罗欣薇的妈妈性急又火爆,要知道女儿未婚先孕,估计得气的厥过去不可。 钟轶没有亲姊妹,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便是他的亲妹妹了。这事究竟怎么着,还得从长计议,毕竟他们都没有处理这方面问题的经验。 不经意看了一眼表,竟已经凌晨两点多了,钟轶在卧室的门后静静站了半晌,凌煊是否已经睡了?他家隔音效果不好,也不知刚刚那个电话,被他听了多少去。 犹豫了片刻,钟轶轻轻打开了卧室的门,他从门缝往客厅看去,黑洞洞的,凌煊睡的客房门紧闭着。 楼下那只不眠不休的蝉又开始鸣啼作怪了,几乎是一瞬间,他在这单调的、不知疲惫的歌声中,仿若被下了巫蛊一般,只想推开那扇门,走进那间黑暗的房,安之若素的在凌煊身边躺下来。 ——一如他的栖息之所始终如一,从未有过那五年的空白距离。 不,还不是时候。他们之间心灵的壁堡仍横亘在这片名为死寂的荒原,若是现在生硬推门,迎接他的恐怕也只有一整面坚固的水泥墙。 再等等吧,毕竟,他们也已经等了很久了。 18/ 翌日,天色微明,无风,看云层走向似乎一会儿有雨。 钟轶起的很早,走在阳台上伸手试了试,手掌是干的,清晨的风很湿润,又下意识朝客房看了看,他没察觉自己嘴角不经意扬起的笑。 两片吐司烤到焦香,鸡蛋加黄油和牛奶做成美式炒蛋,卖相又香又嫩,配以新鲜生菜、培根油脂的部分煎到透明,再一一置于吐司上,一份快手又美味的早餐就出炉了。 上大学时,二人住在学校附近,早晨没课的时候,钟轶便是这么应付一顿早饭,往往他都起来一两个小时,凌同学才睡眼惺忪的挪到他身后,趁之不备一口啃上他的脖颈。 钟轶从小怕痒,耳朵到锁骨这一块尤为敏感,被凌煊这么一弄,几乎手里的锅铲都要砸到地板上,只得连忙自卫反击。这么你来我往一折腾,常常从厨房又折腾回床上,早餐都得热了当午饭吃。 明明是年少荒唐往事,却碰巧在这样清风徐来的早晨回忆起,唯有满满的甜腻,甜到连同往后冗长的苦涩都可以不计较了。 “凌煊,凌煊起床,吃早餐了。” 然而这点愉悦,却在钟轶打开房门后戛然而止。 房间空空如也。窗帘拉开了,稀薄的日光均匀的洒在床上,空调被叠的整整齐齐,像不曾有人在此处躺过一般。 凌煊是什么时候走的?他明明一直留心门外的动静,却丝毫未曾察觉。难道是知道凌煊在这儿,所以睡得过分沉了? 不知是不甘心用心做好的早餐无人问津了,抑或其他,钟轶的心情如同一杯被打翻的咖啡,霎时浓香溢了满地,余味却是苦涩不已。 往床头走了几步,他轻轻摩挲凌煊躺过的枕头,试图抚平上面几道皱纹,一张便签悄然拂落—— “公司有事先走,感谢收留。” 下一行好像是临时加上去的,稍稍有些凌厉:“我还是不要跟你说再见了,上次没说,我们隔了五年才再见,也许说了,以后就隔更久了。” 字迹很工整,下笔力道力透纸背。他把这张便条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,仿佛要把每个字刻进记忆的箱匣,在上面写下凌煊的名字,烙下恒久无法泯灭的印迹。 时间滴答滴答,就这样在这张纸条上无声的交流中淌过了。或许他们之间已经错过太久,更不介意再多这小小的一刻钟。 或许,走了也好,就当这晚的相逢是一片去留无意的羽毛,无声无息,湮灭在深不见底的记忆之海里。 19/ 当一片发黄树叶悄然砸落在脚边,这才令人意识到,吵闹了一个夏天的蝉在不知不觉中闭了嘴,出门时气温也不复昨日酷热,风在撩动额前的头发的时候,悄悄传达来初秋冷肃的气息。 站在罗欣薇的公司楼下,钟轶叹了口气,当年去表妹学校门口帮她搬书、扛被子当苦力的画面还历历在目,如今陪人家姑娘去人流的重任,亦是落在了自己肩头。 只能说,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,时光一去不返,他们都长成了在社会的夹缝里翻腾的成年人。 十二点过十五,远远见罗欣薇拎着包下来了,不似平时那么蹦蹦跳跳的,一步一步走的挺沉。 钟轶猜她心里压力挺重,毕竟是头一次,没经验。只得装作没事人似的迎上去去,道:“请好假了?” “嗯。”罗欣薇紧咬着嘴唇点点头,少顷,慢慢吞吞道:“医生那边也预约好了。” “好。咱们先吃个饭再出发。” 在人的一生中,总有那么多被称之“造化”或者“命运”的瞬息,令你做出决定,悄然改变你余下生命的轨道。 很多时候,一些事情哪怕一眼就能看到结果,哪怕深知未来必定会为此或扼腕叹息或苦笑噙泪,可还是毫不犹豫的去做了。 凌煊的车在等红灯的时候停下,7秒之后,他随意的一侧头,便看到钟轶和那天的漂亮姑娘一前一后从餐厅里出来。 钟轶这小子对姑娘似是关怀备至的样子,一举一动都紧紧盯着,还不忘为她打开车门。 别看了,不关你一毛钱的事。凌煊告诫着自己,但在钟轶家借宿那晚,对方在电话里模模糊糊的只言片语又牵引着他的注意力,使他根本无法转念去想其他任何事,最后还是挨不过内心的煎熬,悄悄跟踪了钟轶。 眼看对方的车缓缓驶动在视野里愈发变小,凌煊心里骂了句娘,一踩油门,如同离弦之箭般跟了上去。 前面那辆丰田皇冠在十字路口拐了个弯,在省妇幼保健院门口停了下来。 检查?安胎?人流?那个真是女朋友?钟轶真的有女朋友? 他该告诉自己的,不该让自己存了侥幸的念想。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,凌煊还是觉得,这辆车每朝着医院停车场行驶一米,自己的心便跌落下去一分,等钟轶扶着姑娘下车之时,他胸中的器官已成了被黄蜂捅了千万次的蜂窝。 真是奇怪,明明他们已经分手这么久了,五年了,若是钟轶有孩子了,孩子都该学会打酱油了。他们早已从相依为命的恋人变成了相忘于江湖的陌生人,但凌煊在看到对方和女朋友一起的画面时,还是有种抽离事实的、被背叛的愤怒。 大约他总有自信,从前自信钟轶虽然走了,但忘不掉自己,现在妄想钟轶回来,便会同自己重归于好,等这亲手由幻想编织的梦,被眼前的事实砸的粉碎,他的第一反应竟然还是怒火中烧。 愚蠢至极。 除了激愤,还有说不明道不清的嫉妒,他妒忌着这个不知姓名的年轻女孩,妒忌她能得到钟轶这样毫无保留的温柔。 曾经,这些都是属于他的。 思想激烈斗争了一阵子,最终凌煊还是决定驾车离去,幸福或是忧患,他都没资格插手他们。 谁知才刚启动车,不远处,一个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粗硕男子,一拳砸向了钟轶的脸颊。 医院大门口,钟轶正瞅着里面人山人海,猝不及防便被人打了。 打人的弟兄生的五大三粗、胡子拉碴,目测身高接近一米九,正撸着袖子露出大片纹身,嚷嚷道:“薇薇你跟我说清楚了,孩子到底是谁的?我不信!我不信!你会看上这个娘炮!!!” 先是被打时脑子里一阵嗡鸣,随后耳际充斥着罗欣薇尖锐的叫骂声“你有病啊你凭什么打人,钟轶,钟轶你没事吧??” 钟轶用手背蹭了蹭自己渗血的嘴角,心里觉得有点生气又有点好笑,娘炮?什么眼神??他怎么就成了娘炮了?公司那几个小姑娘都夸自己书卷气、温文尔雅来着。 正准备解释,罗欣薇掐了一下钟轶的胳膊,如同老母鸡护崽一般把一米八二的哥哥护在身后,喝道:“刘猛,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?你现在这是干什么?你打我男人,你什么意思?” “薇薇我……你不接我电话,我着急的,我这不是没办法吗?”那莽汉立即变了脸,局促地搓着手,试图好声好气跟罗欣薇解释道。 “我为什么要接?我跟你说刘猛,这孩子真不是你的。”罗欣薇粗鲁的一把搂住了钟轶的胳膊,戳了戳他的胸膛,道:“这,看见没有,这才是我老公。” 平生第一次陪人演这种狗血闹剧,钟轶只觉得芒刺在背,此刻点头也不是,揭穿罗欣薇的谎言也不是。只得睁着肿胀的眼睛,抬头对刘猛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,试图说点什么:“大兄弟,你冷静一下……” “就这孙子?当你老公?罗欣薇我告诉你,孩子是谁的没关系,我愿意养。现在我把这孙子打死在这儿,看你选谁当你老公!”说着便提起砂锅大的拳头,又是一拳砸过来。 钟轶和罗欣薇站的近,他生怕推搡间把妹妹伤到哪里,连忙把人护住,准备再接刘猛一顿胖揍,心说罗欣薇这回你真是害苦哥了。 不料眼前光线一晃,一个颀长的身影从侧面冲上来拦在自己面前,再接着他听到一声骨骼错位的脆响,下一秒刘猛便捂着膀子单膝跪倒在地上。 凌煊把手放下,一脸出尘脱俗侧了侧头,同时用余光漫不经心的扫视了钟轶一眼,眼神冰冷而傲踞。 “啊,啊!痛死我了!好痛啊薇薇!”刘猛一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,就这么被凌煊一拳揍的在地上哀叫,钟轶看着觉得解气又想笑。 罗欣薇看着刘猛的惨状十万分着急,又不便于表露,只得侧头问凌煊道:“大侠,你把他怎么的了?” 凌煊有点意外地看了罗欣薇一眼,大概没想到她会第一个跟自己说话,答道:“没怎么,大概就是脱臼了。” 听着不严重的样子,罗欣薇甜甜一笑,走到刘猛跟前,俯下身子道:“这位朋友,你自己找个大夫给你修下关节,我和我老公要先走了。” 钟轶本就不敢看凌煊的眼睛,听到表妹这么胡诌,浑身一震,道:“薇薇,你先回车上等我一下,我有事……跟我这个同事说。” 刘猛见女神拂袖而去,“嗷”的一声,连忙用另外一只还能动的胳膊去抱罗欣薇的大腿,罗欣薇躲了又躲,几个病患走过来用诧异的目光扫视他们,眼见围观的吃瓜群众越来越多,她连忙踹开刘猛,闪身躲进了车里。 身边一片吵吵嚷嚷,凌煊漠然的朝这边望了一眼,眼神中似有很多意思,却又空无一物——他的眼中可以装下全世界,却唯独没有自己。 钟轶犹犹豫豫的看向凌煊,眼见人要走了,下意识伸手扯住了凌煊的衣角,道:“你别走。” 凌煊转过头来,很淡的笑笑,按住钟轶的手指,一点一点拉开他,开口道:“我总算明白,你是的不要再联系,是怎么一回事了。” “你放心,我不会了。之前给你造成的困扰,我很抱歉。”他的声音很低很轻,却如同一把一把薄快的雪刃,划得钟轶体无完肤。 “不是,我……我回头再跟你解释,好不好?”钟轶急的咽了口唾沫,小声央求道。 凌煊看着他笑了,笑容充满了锋利的讽刺,旋即目光一黯,眼神又变得释然,道:“钟轶你快过去吧,她还在等你。”他朝罗欣薇的方向扬了扬下巴,这下转身真走了,头也不回。 钟轶当即想去追,回头看了看还在跟莽汉纠缠不休的妹妹,又迟疑了一下,终是垂手走了回去。 他回忆起凌煊那天的纸条,心想或许是五年前他不告而别的走了,所以上天注定要惩罚自己一次,让他看着凌煊的背影走远,让他尝尝急火烧心的滋味。 男人的背脊挺得很直,走的端正,不偏不倚。看似干净利落不留一丝感情,钟轶却在那背影中读出了落寞和悲伤。 他始终是在乎我的。钟轶的心情是矛盾的,七分伤感、三分得意,半是艰涩、半是难耐。 这一天由闹剧收场,罗欣薇没能上手术台流掉孩子,刘猛当街跪着不放人,什么誓言承诺都说尽了,后来搞明白真相了,又换抱着钟轶的大腿直道歉,最终,是这对不靠谱的情侣抱在一起相拥而泣。 “咱们把孩子生下来,生下来好不好?薇薇,我不会让你后悔、让你失望的,我会一辈子对你好。” “嗯,大猛,我知道错了,我不会动不动再跟你分手了。” 围观路人纷纷鼓起了掌,钟轶站在一旁抱着胳膊看着这对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情侣,不由得感慨年轻真好啊,年轻才会为爱不顾一切,年轻才会轻易相信一生一世,年轻才会对爱永怀期待。 安顿完妹妹和未来妹夫,他这才有时间摸出手机,按了某人的号码。 “有事?”铃声响了很久,凌小公举才接电话,一开腔口气比谁都欠揍。 钟轶无视了他的冷漠,一腔严肃道:“我来自首的。刚才的事情,校友你的确有一些误会,青天可鉴、日月可昭,你不要着急挂电话,现在好好听我说……” “哦,您请讲。” 他心里也虚得很,不知自己为何要主动向凌煊解释,只知道如果此时不解释,日后势必是要更加后悔的。他也怕直面凌煊的反应,就像一只好不容易打足了气的皮球,他怕凌小公举的反应让自己更加泄气,故而不给对方插话的时间,一股脑跟快板似的,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都说完了。 直到“所以,她其实不是我女朋友,她是我表妹,你来我家过暑假那会也见过一面,你不记得了么?”,钟轶才小心翼翼叫了一声电话那头始终沉默的人的名字,“凌煊?” “嗯。”凌煊应了一声,声音里听不出多少情绪,只知道大约还在生闷气,一个嗯字,他便可以想象对方气鼓鼓的咬着腮帮子的样子。 “不记得了,我会年少无知只顾着看你。” 这样多好,真实的,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,可以听得到,摸得到的,他的那个他。 听这语气还是挺有缓和余地。他鼓足勇气对电话那头道:“喂,我都说完了,你就这反应?” “其实我之前撞见过你和她走在一起,我猜那个也不是你女朋友。”沉默片刻,凌煊轻笑了一声道。 “为什么?” “因为,”凌煊故意拖长了调子,“因为我都还没有找女朋友,轶哥哥天性善良,作为跟我同时单身的你,我相信轶哥哥也不会忍心抛下我这条单身狗的。” 瞎扯什么啊。钟轶无可奈何地笑笑,道:“你就吹吧你,鬼才信你。” 凌煊声音中的调笑成分敛去了,沉声道:“你在哪里?还在医院么?我过来接你。” “啊?”钟轶一时有些措手不及。 “想见你,现在就想。” “怎么……这么突然啊校友,这不是你的风格……” 钟轶敏感的察觉到,他们之间一直闪闪避避的东西,已不知不觉来到了核心之处,于是他又本能想躲了,想试图以玩笑混淆过去。 或许他的潜意识里,是享受着和凌煊的暧昧,却不愿为此再确定这段关系的——他放不下这段关系,却也不愿再失去一次了,于是他逃避着重新开始。 电话那头的人举重若轻的笑了笑,一字一顿慢慢道:“我最大的弱点,就是一旦在与你有关的所有问题上,会放弃所有原则底线自制力。” 他停顿了一两秒,补充道:“但我喜欢我自个这样。” 这家伙……真是太会撩人了。钟轶的胸口一阵发热,握着电话的手都有些颤抖,他深吸一口气,把理智拉回安全线,开口道:“凌煊,要不然改天吧,有的问题,我想一个人好好想清楚。” 他拒绝他。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。他的钟轶就是这样,从始至终——他总是在退缩后,才颤颤巍巍地向自己伸手。总是在要离开的最后一秒,再被他拉回来搂在怀里。这似乎已经变成他们之间的默契了。 但同时,钟轶也是渴望自己的,从他颤抖着急的声线、从他一次一次望过来的试探眼神,这些他都看的清清楚楚。 他理解钟轶这种又矛盾又欲拒还休的心情,他对每一点一滴的痛苦和煎熬都感同身受。想爱又怕再次受伤害,想放下又根本离不了那个爱过的人,对方一个笑容便会雀跃,发生一点变化又会马上退缩,不停否定自己、不停揣测对方。 总而言之,这些细密的、无法为外人言说的心情,很大一部分是初恋失败的阴影酿的祸。作为结果的承担者,他和他都在吃自己当年不成熟带来的苦果。 “你啊,你就是有恃无恐,也不怕哪一次我不等了。”挂了电话,凌煊轻轻靠在椅背里,闭上眼,自言自语道。 20/ 一早到公司,钟轶便发现网站首页换了版式,凌煊作为2016年度自媒体杰出代表上了钟轶他们网站的头条。 看照片的确挺像那么回事的,英俊挺拔,贵气逼人,斜斜的嘴角还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味道,的确是广大少男少女内心的理想梦中情人,与在自己家一脸醉态、死乞白赖讨水喝的样子截然不同。 钟轶看着那张照片走了好久的神,忍不住伸出手指隔着屏幕去勾画对方的轮廓。英挺的眉眼、深邃的眼廓、线条倔强的薄唇……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奇妙,偏偏有人的相貌一寸一毫都是按自己的好恶打造的。 他一面对自己说,这个人,你不要,兴许明天就被别人抢走了,一面又否决道,抢得走的,都不值得要。如此内心反复不断,如同当年刚在一起时患得患失。 想来当年被凌煊掰弯的因由,仍不禁哑然失笑,再笑着摇头。 凌煊小他们一届,大二那年,半路换来钟轶他们寝室,才让钟轶与学校的风云学弟熟识起来。 起初钟轶对凌煊的好奇,是因为他身上某些关于性向的传闻,那时钟轶对于同性恋还是略有偏见的。 但这小子一直对谁都客客气气保持距离,从不曾带过什么男朋友到寝室来,也没见和学校里什么人过分亲密,便渐渐淡化了钟轶对他的芥蒂。两人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友好室友的关系,相安无事度过了大半学期。 当这份关系由淡转浓,如同平地一声炸雷,使他愕然惊醒、猝不及防。 记得那是冬雨倾盆的晚上,临近期末,室友们要么溜回了家,要么出去泡妞鬼混。他俩结伴出门吃了个饭,回来才发现望了关窗,凌煊睡在靠窗的下铺,被子和床单早被风雨吹得湿透。 一看到凌煊被褥的惨状,钟轶反倒先急了,把雨伞扔在一旁,连忙扑过去抢救,倒是苦主本人抱着胳膊不咸不淡的站在一旁,道:“别折腾了,反正也干不了。” 钟轶本想去拿电吹风,见凌煊这副满不在意的样子,莫名有点恼火,道:“你倒是说的轻松,那你今晚睡哪?” “反正他们都不回来,我待会给肖子航打个电话,凑合在他床上睡一晚吧。钟轶你放着吧,阳台都是水,也晾不了被子。” 说的也是,反而自己太过着急了。钟轶也感觉自己有些失态,便把吹风放回原处,抱着笔记本爬上了上铺看起电影来。 他今天看的片子是《看见恶魔》,一部颇为血腥的韩国悬疑片,电影开始没多久,男主角的未婚妻便被分尸了,音响里惨叫声不断,惹得在下面打游戏的凌煊都频频回头。 “抱歉。”钟轶对他笑了笑,俯身去找耳机。 “轶哥你在看啥?”凌煊用手撑着下巴问道。 “崔岷植的片子,重口暴力那一卦的。” “我就好这一口,你都不邀请我一起看,太不够意思了。”凌煊微微蹙眉,神色间却是笑嘻嘻的。 少年蹙眉时总让人有种“他说的所有事情都是认真的”的错觉,既然对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,钟轶只得做了个邀请的手势,道:“您请。” 说是看电影,凌煊便真爬了上来,窗外下着冷冰冰的冬雨,两人坐在一块,倒暖和不少。 一开始钟轶的背绷的很直,随着电影情节渐渐放松下来,不知不觉靠近了凌煊一点。 这时电影正演到某个炮灰猥琐男看着岛国小电影自慰的桥段,他感到有些尴尬,连忙转开了视线。 明明是男人都懂的,和凌煊在一起,他却不自觉紧张。 “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和室友打架么?”像是洞悉了他的这种紧张,凌煊眼睛虽盯着屏幕,突然开口道。 “嗯?”钟轶有些不明所以,眼睛从屏幕顺理成章地移到凌煊的侧脸:“怎么突然说这个了……” “因为我在寝室里看GV,被他撞见了,这家伙当时没说什么,却在其他同学面前半开玩笑说我变态。一开始我没往心里去,后来发现,但凡跟性取向有关的问题,我那个室友总能扯到我身上来,再讥笑一番。经过他这么宣传,我们全班差不多知道我喜欢男生。最后一次我实在忍不住,就抄起热水瓶砸丫头上了。” 虽然之前已听过数个版本的传闻八卦,但这还是第一次听当事人主动提起,钟轶倒不在乎事情原委,心中充满了被凌煊信任的感动,喃喃道:“你也不必自责……” 他想说喜欢男生并不是你的错,又及时住了口,仔细想想,喜欢同性或者异性,本身就是一件自由不该受到苛责的事情。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,钟轶才发现,自己看待同性恋的观念不知何时已经改变了。是凌煊来到他身边以后才发生的改变。 “嗯,的确没什么可自责的。”凌煊若有所思看了他一会,道:“其实我长这么大,也没喜欢过什么人。只是对女孩子不大有兴趣罢了。” “哦……”他呆呆地应了一声,不知如何将话题接下去。 两人的目光又重新汇聚在屏幕上,之前那种莫名的紧张感如影随形,钟轶一半的思维在电影,一半在身旁少年清浅绵长的呼吸上,比平时耗费了双倍的精力,反而容易疲惫。 直到电影结束,钟轶长舒了一口气,感觉整个背脊都僵硬了。扭头见凌煊往后一靠,背贴在墙壁上,手臂撑在自己背后,似笑非笑道:“要不我今晚就睡你这儿了?” “啊,这床这么小,挤我们俩,有点困难吧?”钟轶下意识推脱道。 “我可以靠着栏杆睡啊。”凌煊眨了眨眼。 “不不不,说好了睡肖子航的床呢?” “我刚才给他打电话,他没接,可能正在嗨皮。再说他不洗脚,床上一股子味儿……”对方可怜巴巴道。 “难道我这儿就香吗?” “我闻闻才知道。”凌煊说着还真凑过来嗅他。 这回钟轶没辙了,一面笑着闪躲一面道:“哎,不是说要睡觉,你别闹,别动!” 寝室熄灯后一片漆黑,欢声笑语亦隐入这片黑暗中,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,那种淅淅沥沥的声音渐渐消失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很久才落下一滴砸落窗沿的雨滴声。 钟轶盯着窗外路灯的暖黄光晕看了很久,直到背后轻微的呼吸声逐渐平稳,才转过身来。 “我以为你今天晚上就准备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不动了。”凌煊突然开口道。 钟轶吓了一大跳,险些没从床上翻下去,被凌煊眼疾手快一把揽住腰才稳住重心,额头抵着身旁的人的锁骨喘了好几口气,他才缓过神来,忽觉自己的姿势有些暧昧。 正想又恢复到先前的距离,凌煊突然拽了一把他的胳膊,冷冷道:“果然。” “果然什么?”钟轶不解道。 黑暗中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,或者说也不敢去看,他想转过身去,却也动弹不得。心中有鬼,寸步难行。 少年沉默了好一会儿,小声道:“你说着不嫌弃,心里还是怕我的。” “我哪有……”钟轶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示弱,心中一痛,随后又想用先前那种打太极的方式想忽悠过去。 “那这样呢?”凌煊深吸一口气,猛地凑上来,咬了一下钟轶的嘴唇。 两人都从未有过接吻的经验,这一下心都跳的极快,对方的鼻息清晰可闻。 钟轶用力推了一把凌煊,满脸错愕的看着他,他用手蹭了蹭唇角沾上的涎液,压抑着怒气道:“你是不是疯了?” “你觉得恶心吗?”凌煊的声音充满了挑衅。 “我觉得你该睡觉了。”他转开脸道。 “回答我。”凌煊一把掐住他下巴,五指攒足了力气,迫使钟轶与他对视。 见对方紧抿着嘴唇不开口,他另一只手压住钟轶的胳膊,再次吻了上去。 也不是没有幻想过第一次接吻是什么场景,却从没想到是沦落到这般田地,钟轶想挣扎,又怕一使劲把凌煊从上铺掀下去。 “唔,你妈的……你放开我……”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,对方的舌头便从善如流的挤了进来,一面舔着他的牙齿,一面交缠着他的舌尖。 “轰”的一声,钟轶的脑子里炸开了漫天烟花,在他偶尔对着AV自渎的时候,绝不想到,第一次跟自己舌吻的对象,竟然是个男人。 并且,不同于预想的恶心,凌煊的舌头和嘴唇,竟然很软。 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就像一团脱水的紫菜,被泡进了热水里,慢慢发散成大片的黑色絮状物,遮盖住他所有的理智。 渐渐地,钟轶忘记了挣扎,心中异样的反感平复下去,他甚至开始享受这次生涩的接吻。 这么横冲直撞的亲了半晌,见身下的人慢慢放弃了抵抗,凌煊悬着的心倒是乐了,他一面以自己拙劣的吻技讨好对方,一面手掌在被窝里探索着向下,再向下,试探地握住了钟轶硬热的男性器官。 “啊。”被触碰的那一刻,钟轶的身体流过一阵电击般的快感,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,令人羞耻而战栗的快乐。 同时钟轶也迅速清醒过来,如同把头从水中抬起,他死死按住了凌煊的手,道:“别碰了。” “为什么?你明明不是……”凌煊的手还在他的胯间不安分地扭动,企图再次扰乱他的呼吸。 “别碰了,我求你了。”钟轶艰难地低语道,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。 一人床头一人床位,两相僵持,钟轶把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他清楚的知道再下一步意味着什么,也迟来的意识到,自己对凌煊回避不掉的心动。 凌煊抱着膝盖,用指尖划着睡裤上的纹理,像总算想通了那样,道:“我回自己床上睡。不打扰你了……” 我是不是喜欢上一个同性了?钟轶扪心自问,答案未置可否。但有一点是无需深思熟虑即可作出反应的——倘若现在让他走了,自己愈加会后悔。 凌煊转身准备下床,不料却被钟轶轻轻扯了扯衣角,他听到他小声道:“别走,晚上冷。” 简单几个字,却让凌煊隐忍了一整晚的情绪轻易决了堤,他飞速转过身,用力地抱住面前那人,毫不犹豫道:“我说我没喜欢过什么人,是骗你的。我喜欢你。” 钟轶愣愣的听着,任由凌煊抱着自己,黑暗中他可以听到少年一下一下清晰有力的心跳声,是为他鼓动加速的心跳。 同性恋就同性恋吧,不过是为了凌煊,做一点退让和牺牲。 认命般的,他叹了口气,把下巴死死地抵在凌煊的肩膀上,很小声道:“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情,这件事发生很久了,可我刚刚才意识到。我不喜欢男人,但我喜欢你。” “傻瓜。你只许喜欢我。”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,虽然他们拥抱的姿势使彼此看不到对方的脸。 钟轶的眉头舒展开来,他偏头在凌煊的肩膀上蹭了蹭,寝室被室友们搞得乌烟瘴气的,但有件事他很早以前就发现了,凌煊的身上一直很好闻。 又抱了好一会,凌煊的胳膊都酸了,才开口道:“轶哥哥你放开我,我想要……我可以去卫生间解决一下吗?” “嗯?”钟轶一时没反应过来,还以为他说的解决是尿急。 “那个,我一直硬着……难受。”凌煊有些难为情地嘟囔道。 “噗。”钟轶忍不住笑出了声,心中那层隔阂散了,好像同性之间这码子事也没那么难为情了。 没什么大逆不道的,只是帮他一下而已。他对自己说着,手掌如同一条在泥水中慢行的鱼,一下子钻进了凌煊的裤裆。 粗长且硬热。这是钟轶的第一感受,没想到凌煊这小子长着一张清俊讨喜的面孔,胯下的东西却是生的那么霸道。 他不由回想起自己的那玩意儿,男生之间那点攀比的心理作恶,他慢慢的一厘米一厘米慢慢摸下去,想丈量一下具体尺码。 “啧,哎,你干什么呢你……”凌煊被他摸得不知是酸爽还是痛痒,推了推钟轶的胳膊,又一把把内裤睡裤一齐拽下,握住钟轶的手连带着一下一下撸动起来。 这动作暧昧又色情,手掌逐渐被渗出的前列腺液沾的湿润,这还不是极限,好像在自己握住这根性器的时候,它又胀大了些。 空气中溢满了情欲的热度和淡淡的体味,他顺着对方的指引,将龟头从包皮中翻出来,用顶端渗出的液体涂满这根血管虬结的肉柱。 室内光线虽黯淡,他还是满意的觉察到,凌煊的茎身透出一种水淋的光泽,随着他的动作一齐轻轻颤动,蕈状的顶端蓄势待发,透露着年轻特有的生命力,简直,简直有些可爱。 他忍不住又用指腹拨弄了几下对方的马眼,钟轶此刻真是庆幸这是晚上,否则他的脸会因此时的想法羞赧得爆炸掉。 凌煊被他这毫无章法、随心所欲的撸管折磨的不行,咳嗽了一声,掐过钟轶的下巴,与之蛮横的亲吻。 凶巴巴的亲了几下,又咬了一下他的下唇道:“轶哥哥,你,你能不能张嘴,您这样叫接吻吗?你这叫肉贴肉。” 平时都是叫哥,这一句疑似撒娇的轶哥哥叫的钟轶心尖儿直打颤,嘴上却不知如何表达,只是呆头鹅一样“哦”了一声,低声说了句“对不住”,随后像被老师批评了的好学生一样张了嘴。 明明只多了一个字,却叫他心甘情愿放下所有固守,缴械投降。 “乖。”凌煊轻轻柔柔的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,从善如流的引导着钟轶如何打一个缠绵激情的法式深吻。 他一面吻着,一面俯身像身侧的人压去,还特意找准了位置,将两人的性器抵在一处,凌煊想去脱钟轶的裤子,再一次被按住了手。 大概还有点不习惯,慢慢来。凌煊不紧不慢的想到,手抽了回来,覆在对方紧致有型的腰肌,用指尖细细勾勒少年白净细腻的肌理,同时端着他那柄大枪上下耸动,变着法子隔着两层布料摩擦钟轶同样火热的欲望。 “舒服么?”凌煊抹了一把鼻尖上的汗珠,咬着钟轶的耳垂道。 “嗯,嗯,啊!”钟轶此时哪里说的出完整的句子来,只晓得咬着嘴角拼命点头,下身顺着凌煊的动作一同耸动,甚至主动将自己那活儿贴上去。 两人贴的极近,看着钟轶眼角流露出的恍惚和真切的快乐,他心中无法不动容,俯下身低低地承诺道:“我会一直对你好的。” “啊……”回答他的是一声短促的低喘,精液淡淡腥味随之弥漫开来——毕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,钟轶很快便射了。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承诺,尽管钟轶从未要求。当年开口说这些句子的时候,从未想过,尝尽初恋青涩甜蜜,尔后迎接他的是漫长的分别和孤独。 21/ 除了凌总穿西装打领带一表人才的采访硬照,今日网站更为人瞩目的头条新闻还是女明星和小鲜肉在地下车库AV画质的偷拍照。 两人在车里一面忘我湿吻,一面就被守候多时的狗仔拍了个正着,娱乐新闻栏目页没闲着,首页充斥着《毛裤女神和当红小鲜肉车库激吻》、《毛裤女神竟已脱单,粉丝哭晕在厕所》、《小鲜肉J某疑似靠毛裤上位》……等等诸如此类花边新闻,这是钟轶手下一众实习生辛苦大半夜的成果。 女星毛裤这两年的事业可谓是顺风顺水,在业内行情普遍不景气的情况下,两张电子音乐风格的专辑大卖,其中几首金曲都打了出去,不仅大街小巷传唱度不俗,也是选秀比赛唱跳类选手演唱首选。 前不久,毛裤还参加了明星旅游类真人秀节目,节目中女神性格好、手脚勤快,一口口音正宗的英式英语吸粉无数,节目中特意染的薄藤色发色,更是引得无数小女生拿着照片去沙龙染烫。人美歌甜的毛裤一举成为微博上年度最具流量和话题的女星首位。 反观J姓小鲜肉,出道不过两年,在不少影视剧中跑过龙套,最近在一部热播偶像剧中饰演男二,由于角色人设讨喜,演技也凑合,算是逐渐声名鹊起,只要接下来有作品、原则性问题不出错,离当红小生可谓是一步之遥。 无论如何,一个是流行音乐小天后,一个是蛰伏着等待发光的鲜肉,在上升期曝光恋情,对两人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。 “所以说,到底是毛裤得罪了哪家大佬,非要这么搞她一下?我听说毛裤那个娘炮经纪人愿意用30万买照片,都硬是没把这八卦压下来。”龙嘉褀把玩着手机,一脸喜气对钟轶道。 钟轶的手臂搭在方向盘上,道:“毛裤的团队虽然把自家艺人表面形象打造的不错,但她耍大牌在业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,看不惯她的人自然不少。别说其他人了,上次演唱会小童不都被毛小姐的经纪人怼哭了。刚好一会你见了李哥,可以问问他。” 知名狗仔都是自立门户成立工作室,再和各媒体联络把手里的料卖出去,李亚宏就是做这个,从刚毕业那会的实习小记者到如今狗仔界数的上名号的媒体人,估计都是废寝忘食、不辞辛苦在小面包车里扛着长枪大炮蹲出来的成果。 今儿他们此行的目的,就是去李亚宏所在的工作室谈网站第一手咨询买卖的长期合作计划。 本来这事落不到责编的身上,龙总知道他和对方工作室的中流砥柱是大学同学,便让钟轶带着龙嘉褀过来先踩踩风。 钟轶性格温和,对谁也没个脾气,因此和寝室同学的关系都很好,上次肖子航婚礼匆匆一见,两个老同学都没来得及促膝一番,这回李亚宏特意亲自下楼来接人来了。 “轶哥,真是好久不见了,回国来都没跟哥几个好好聚一聚,真是不够意思啊!”李亚宏亦是刚从北京回来,风尘仆仆的,一身衣服还没来得及换,相机包很随意的挎在肩膀上。 “忙啊,这年头混口饭吃不容易,国内的传媒圈更新换代速度够快的,我也是在适应节奏。”钟轶握着李亚宏的手,介绍道:“这是龙总家的公子,龙嘉褀。小龙,这是李哥。” 龙嘉褀天生一自来熟,打小跟着父亲也见多了同行大佬,跟李亚宏有礼地寒暄了几句,忽然指了指李亚宏肩上的相机包道:“李哥,你这个相机是哈苏H6D-100c么?” 哈苏H6D-100c是中画幅高端单反,市价大约25万左右,龙嘉褀作为摄影发烧友,看到这等神器自然迈不开腿,想近距离玩耍一番。 “是啊,我原先的那台佳能,拍周XX的时候被车晃得砸了一下,刚好这个垂涎了好久,就买了。” 周XX人品不佳,最近才被爆出吸毒,圈中人士一片欢欣鼓舞。他说话的时候嘴角不自然的挑了一下,几人迅速交换了心领神会的笑容,李亚宏把相机包递给了龙嘉褀,道:“我们公司楼下的咖啡还不错,咱们坐下来说话。” “我早就想买哈苏的机子,我爹硬说我买来只会拿来自拍,送了台佳能打发我……”龙嘉褀低下头细细看着相机,全然没注意四周。 就在这时,钟轶只觉得背后有什么动静,下意识回头一望,一辆面包车停在不远处,只见几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来势汹汹的向他们走近,手中还提着根大棒。 其中一个发觉钟轶在朝他们张望,自知暴露了,低声说了句“上!那个拿相机的!”,随后抄起大棒便向他们砸来。 看样子是要打小龙?龙嘉褀作为一个有脑子有思想的二代,平时除了风流债不少,应当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?人是他带出来的,缺胳膊少腿回去没法跟龙总交代,钟轶来不及细想,一胳膊将砸到龙嘉褀头上的棒子挡了回去。 “操,快快快,速战速决!”为首的大汉不耐烦了,又是一棒下来,钟轶伸手去夺对方的武器,却被背后冷不丁一记暗棍砸中了头。 “砰”颅骨传来被钝器击中的一声闷响,头脑一阵发蒙,天旋地转的。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流淌下来,胃里泛起了恶心,正想伸手去抹,身子一歪,整个人朝地面倒去。 此处是闹市,对方最多打他们几下了事,李亚宏和龙嘉褀应当不会受太严重的伤。其中一个打人行凶的胖子有点眼熟,在哪儿见过来着? 钟轶迟缓的想着,却怎么也没有头绪,身旁几人搏斗的动作都变成了慢镜头,明明是正午,天色却好像暗下来了,吹在脖颈后的风也凉飕飕的。 早知会遇袭,前两天就不应该拒绝凌煊了。他现在在干什么呢?他们还有机会再见吗?自己还能握着他的手,跟他说自己后悔了吗? 身上有点发冷,头疼的好像感觉不大明显,耳边嗡嗡嗡直叫,反胃想吐。钟轶在地上勉强侧了侧身,手在虚空中抓了一把,还没抬起便滑落地面。 在他彻底昏迷过去之前的最后一秒,钟轶的眼角垂落下一滴澈亮的泪水,砸碎在干燥的水泥路面上。 22/ 自打高中毕业拿驾照以来,凌煊一直是个公路良民,不超速不超车,而此时,在接连接到一条微信以及一个电话后,看着前方跳动的红绿灯,他第一次产生了想不管不顾将油门一踩到底的冲动。 微信是李亚宏的:兄弟我跟你说个事你别激动啊,我偷拍毛裤,被她经纪人的人报复了,然后钟轶在我这里,受连累了,你要不要过来看看…… 电话是龙嘉褀的:“轶哥为了保护我被人打了,我们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,快来快来快来!” 刚接到电话的时候,凌煊吓了一跳,龙嘉褀这小子从来都是游戏人间玩世不恭的,第一次见他这么语无伦次、语气哽咽。 电话那边匆忙报了地址,他在对方语气中估摸着事情的严重程度,却有些不敢直接问钟轶的情况。钟轶天生凝血功能不好,血小板偏低,受伤后止血很慢——上次见他流鼻血,自己的淡定从容都是装的。 凌煊低声说了声知道了,挂了电话,把手机随手丢在副驾驶座上,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一直在抖。 他想抽烟,却想不起把打火机放在哪里,心乱如麻,坐立难安,随便哪一个成语都同他此时的心情无比贴切。 愈是焦急,时间就过的愈加缓慢,眼见那红绿灯上的数字跳的迟钝,凌煊看了一眼后车厢,对自己自暴自弃开起了玩笑,早知道应该订个箱子把钟轶关进去,当年就不该放他出国留学,他那么好,凭什么让别人欺负。 同时他也坚定了一个念头,这次见到钟轶,自己再也不会放手,再也不会让他走了。 … 他们来的不巧,医院里人山人海,热闹程度简直堪比春节前的年货市场,看来活在当今社会,受伤也得挑时候。 急诊室地方有限,在护士小姐一脸不耐烦的简单处理了钟轶头上的伤口后,三人被安排到了走廊上的座位歇息。 李亚宏有点看不过眼,拍着大腿说要掏钱升一个高级病房,怎么人都是因为他伤的,就这么窝在这又挤又黑的小破走廊,委实良心难安。 “哎,别,真的别,你给我坐下。”医生刚给开了有助于凝血的药物,血是止住了,钟轶头还晕着,使不出多大力,才一站起来,眼前一黑,险些又厥过去。 “就是一点皮肉伤,你别把我看的跟七老八十了似的,你再瞎操心,下次不敢再跟你聚了。”他故意黑着脸强调道。 李亚宏叹了口气,搓手道:“我是怕到时候我没法……没法跟那谁交代。” 八字没一撇的事,一个个真是够侠骨热肠的。钟轶斜眼横了他一眼,李亚宏做了个把嘴巴封住的手势,抬眼盯着走廊摇晃的白日灯,两人都不再说话了。 没过一会儿,龙嘉褀吊着绷带回来,另一只手还攥着手机,屏幕上的界面是王者荣耀。 见对方笑嘻嘻的在自己跟前坐下来,钟轶揉了揉鼻梁,深感自己出门带了只逗逼,道:“挺牛逼的啊,一只手也能玩。” “没,我刚给凌煊哥打了个电话,顺手就条件反射把游戏戳开了。” “能耐,你受伤了不给你爹打电话,你跟他说做什么?” “因为我知道,轶哥你不会给你爹打电话,所以我替你给煊哥打了。怎么样,我是不是很体贴?” “得了吧。让你爹给我们按工伤报销批假就好。”钟轶早料到二人都不会闲着,只得佯作叹气,心中萌生出一丝不清不楚的喜悦和期待,好似一只小猫的爪子,轻轻挠着他的胸膛。 龙嘉褀点点头,说那肯定,我爹不是这么没有人情味的人。说完又低头刷朋友圈去了,停留到某条好友动态上,笨拙的用左手把照片举到钟轶脸前,道:“凌煊哥真是做这一行里面我唯一服的。” 屏幕上是上次晚会后台的抓拍图,凌煊坐在副导旁边,一脸专注地注视着监视屏,正微微侧头对着话筒说着什么。 恰好蓝紫的灯光打过来,将他深邃清俊的侧脸勾勒出一道亮白的光环,垂落的头发在面堂洒下阴影,皮肤白的晃人,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夺魂摄魄、不可抗拒的气质。 “为什么?”钟轶的眼神钉在屏幕上,嘴上漫不经心道。 “你看啊,凌煊哥长得好、家世好、情商高会做人,连我爸都对他赞不绝口,上次晚会虽然挂的是水果台名导的名号,但是在我心里,他才是真正的执行总导演。” “凌总行走的迷弟啊你这是。”他不禁扬起了嘴角,有种自家小孩被夸赞的迷之骄傲,一边心中又忍不住腹诽道:你是没看见他大学那会,一边咬着草莓酸奶的吸管,一边为了本命导演盖里奇和昆汀在论坛上舌战键盘侠的样子。 “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夸我。”一个听不出多少情绪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来。 两人一起抬头,他便看到心中所想的那个人便一路踏着风尘和光亮,穿过红尘琐屑,穿过这个纷扰吵闹的午后,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。 走廊的灯有些暗,不要紧,他所在的方向便是光源,钟轶一眨不眨的,看着对方头顶上因为跑动而被风扬起的碎发,眼眶不觉湿润了。 大概一路上都赶着过来的,男人的呼吸有些乱,脸色也微微发白,表情如常,目光却有掩饰不了的焦急和关切。 再仔细观察片刻,往日不沾一尘的衬衫和风衣有些凌乱,手指夹着根烟,却没点火,仿佛不知该放哪似的。直到转头看到钟轶,确认他无事,那双眸子中的焦灼才一点一点熄灭。 从中午被毛裤的保安误伤以来,钟轶一直没什么感觉,此刻才知道气恼,气恼这些人操蛋鲁莽,打伤了自己,从而让凌煊急成这样。 凌煊一直走到钟轶面前,握了握他的手,道:“我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了,一路上好几个红灯,急的人只想骂娘。我来迟了,对不起。” “这有什么可对不起的……” 他用手揉了揉眼睛,撑着扶手站起来,朝凌煊笑了笑,又对其余二人道:“我没事了,别都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,都散了吧散了吧。” “我送你回去。”凌煊不假思索地扶住了他,道。 又回到了车厢内这种狭小密闭的空间里,先前胸中的激越、心酸、感慨……许许多多情绪糅杂在一起,如同深埋在底下的坛中老酒,静静蛰伏,暗暗发酵。 千言万语,太多想说的,却又无从说起,这种语塞的感觉反而使他平静下来。 “其实你不用特意赶过来。”钟轶假意低头去系安全带,低声道。 “我愿意。”凌煊有点不满地看了他一眼,斩钉截铁来了一句。 说完像是不解气似的,将胳膊搭在方向盘轻砸了一下,自言自语道:“你丫个没良心的,你不知道我接到电话的时候,我……我都快急疯了要。” “别让我担心了不行么?”他转头小声道。 钟轶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角,胸中一阵闷痛,重逢后一直想说的想做的悉数堵在了嘴边,最终只是轻轻道:“对不起,我对不住你。” “你知道吗,我们从前在一起的时候,我最受不了你说对不起。”凌煊忽然伸手扯住了钟轶的衣领,把人拉近自己,一字一顿道:“这让我觉得自己无能,觉得我做了的都不是你想要的,你想要的我没做到。” “其实……其实并非如此,你很好,一直都很好。”钟轶不敢看凌煊的眼睛,对方眼中像藏了一头困兽,令他不由自主想要避开。 “那现在呢?我说我想照顾你,你知道的吧?” “我……”钟轶扯了扯衣领,下意识又要躲,这次却来不及了,男人轻扼住他的脖子,另一只手捧住他的脸颊,一下子吻了上来。 太久了,太久没有被这个人吻过。他几乎要忘记怎样用吻去邀请一个人了。 男人的嘴唇柔软光滑,动作却毫无怜惜之意,他试图动了两下,随后也放弃了挣扎,他是深海中迷途的游鱼,渴望温暖的洋流,带领他回归故里。 他在男人粗暴的、颤抖的吻中愈加确认了一件事情,凌煊的吻即是他在每个午夜梦回、辗转难眠时寻觅的港湾。 不知不觉中,他的手臂已如海藻一般缠上了男人坚实的背脊,他想要碰触他,他迫切想要加深这个吻,想用舌尖勾勒他敏感的上颚,想细细品尝他甘美的唾液,想在对方绵长的鼻息中融化成一滩温水,想让他们贴近一些,再近一些,合二为一,再无别离。 大约几分钟,大约一个世纪,漫长的深吻后,两颗心依依不舍暂时的分开,钟轶喘着粗气,习惯性的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,却摸了个空。 “怎么了?”凌煊的眼睛里有没来得及散去的暗哑,以及浓雾后一闪即逝的星芒。 “我……我有东西掉了。”钟轶有点慌乱道,“我回医院找找。”说着便要下车。 “是你的项链吗?银色的那个?”凌煊顿了顿,语气耐人寻味道:“这个东西就这么重要?” 钟轶并未留意到对方细微的表情,心不在焉道:“不是……我,我等会再跟你解释。” 他拿出手机给龙嘉褀打了电话,询问对方是否有看到自己的项链。 “项链吗?哦对了,送你来医院的时候断了,李哥眼尖看到了,我就帮你收在裤兜里了,你找找看。” 钟轶立即去摸口袋,却发现只有链子,上面挂的东西不见了。 他看了看凌煊,咳嗽了一声,对电话那头道:“那,上面的那个坠子,没一起放进来么?” 龙嘉褀纳闷道:“啊?哪来的坠子,我就看到链子了。是不是掉到哪里了?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么?哎,旧的不去新的不来,让凌老板给你买新的……” “行,好吧,我知道了,你好好休息,拜拜。” 钟轶的第一反应是,很有可能是掉在李亚宏公司楼下了,现在回去找,或许找得到。 凌煊也看出了钟轶的六神无主,试探道:“很重要的东西吗?要我开车陪你去找么?” “还是算了,掉了就掉了吧,大概是天意。”钟轶无所用心地回答道,把链子随手塞回口袋。 上面的东西没了,这根链子的意义也不存在了。 “嗯,那好,我送你回去。”凌煊周身的气场瞬间冷了下来,专注地看着路面导航,不再开口。 这种安静的气氛好像会传染,片刻前的亲密和热切都降了温,两人都未主动开口,车内唯有凌煊喜欢的法文歌手在轻轻吟唱。 他迟钝地感受到身边的人生气了,小心翼翼地侧头看了看凌煊紧抿的唇线,想开口解释,又寻不到一个合适的契机。 离下班高峰期大约还有半小时,路况顺风顺水,握着方向盘的人一路踩足了油门,简直才一晃眼的工夫,钟轶便见着了自家小区门口的大石碑和盆栽。 接下来该说什么?“谢谢你送我回家,再见”?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,凝视身旁的人,道:“你就不问问我,这链子的来历?” 连这点好奇心和兴趣都没有了么? 凌煊点燃指间的香烟,冷淡道:“你想说自然会说。” ——问了也没有任何意义吧,既然这么重视,恐怕也是和其他人恋爱的信物。 “这链子不重要……是我用来挂戒指的。”钟轶深深浅浅地望着后视镜上凌煊的轮廓,道:“就是当时你送我的那个。” “跟你分手以后,想想也没有资格再戴那个戒指了,扔了又舍不得,就用链子挂在脖子上,在外面有时候遇到难事,抬手摸摸你送的戒指,就觉得熬一熬也过去了。” 钟轶的声调愈小,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,他的眼前一片模糊,在异国生活的许多片段如电影般回闪——寒夜打完工独自走路回家、重感冒发烧到室友叫救护车、躲在被子里一遍一遍看凌煊的手机号码,却始终没有拨出去…… 这样瞬间的心悸太多了,这些几乎不足道,自尊和他倾诉的声音一起垂到谷底。可是在那些时候,只要还有凌煊的戒指代替他陪在身边,就不至于极度痛苦、极度难熬。 “我以为……你走的从不曾后悔……”凌煊深深地注视着他,尔后用手掌托着钟轶的脸,声线颤抖道。 “不,不是的……” 他无法再继续说下去,喉头就像堵了千斤重的异物,当初头也不回的是自己,从上飞机就开始后悔的也是自己,最后在他面前乞怜的也是自己——有时候他真是自我厌恶到了极致,已不是服不服软的问题了,钟轶感觉自己拖累了凌煊,从少年变成男人,他们彼此羁绊,彼此亏欠。 男人哽咽着,眼睫一垂,一滴滚烫的眼泪砸落到曾经恋人的手心里。 这滴泪水如同世上最瑰丽最昂贵的宝石,只为他而坠落,只属于他,只为他而闪动。 凌煊心一动,眼眶也跟着湿润了,他用拇指揩拭掉钟轶两腮的水迹,沉声道:“钟轶你看着我,我只问你一句,只问这一次,你,还爱我吗?” 明明是一个字就可以不假思索回答的答案,他又一次迟疑了,他们已经不是当初的少年,凭借一句喜欢就可以为彼此对抗整个世界,他们是成年人,要考虑的问题有很多,他已不敢再说爱了。 他怕,怕再一次尝到分别的痛苦,怕对方放弃,也怕自己放弃。 见男人踌躇不语,凌煊摁住钟轶的肩膀,语气中多了难以抑制的疯狂:“你不回答,好,也行。” 他用力挑起对方的下巴,迫使钟轶抬起头,淡声道:“那你就说一句,你早已不再爱我了,你心里没有我,说了我就放过你,这辈子,我凌煊再也不会来招惹你。” “你……”钟轶被对方这种近乎无赖的幼稚行径弄得哭笑不得,他打开凌煊的手,习惯性地垂眸,低叹道:“你何必如此。” “很好,好。”凌煊眯了眯眼,眼中绽出一瞬锋芒,怒极反笑道:“戒指是死物,没有任何意义,一个戒指能让你这么牵肠挂肚五年,那我呢?我现在就在你面前,我到底是什么?我不明白,到底什么才是你在意的,什么才能入你的眼,驻进你心里!” 终于忍不了了,像是被拂了逆鳞,钟轶猛地推开他的手,面色如纸,眼眶中存余的泪水喷薄而出,身体不停地颤抖,他怒吼道:“凌煊我告诉你,你别以为我留着这个戒指,就是因为我离不开你,我不是!” “我不是五年都忘不掉你,我只是怕麻烦,我觉得重头开始去认识、去喜欢一个人太难了、太麻烦了。我只是怕我会孤独到死,我怕再过十年、二十年,我还带着你给我的戒指,我不愿意走到每个地方都想到你!你劫掠走了我喜欢别人的能力!你是个畜生,你这个小偷,你重塑我,又毁掉我,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,你打碎了我的世界我的全部!” 这段话说到最后,钟轶几乎是用吼的,吼的声嘶力竭、哽咽不成声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。压抑得太久,明知自己在胡言乱语,明知道他任性把过错都推到凌煊头上,但仍想执意讲完,他需要一个窗口,可以让他安心发泄的窗口。 相识以来,凌煊从未见过钟轶如此失态,张着嘴半天没能发出声音来,他的钟轶是那么好脾气的一人,眼下自个实属被惊诧到了。 大概自己这辈子,都没办法见到钟轶伤心的样子,他一伤心,自己的整个世界就像被恐怖分子袭击了加上地震海啸各种自然灾害,天崩地裂、天旋地转,日月无光。 “好了,好了,没事的,我都知道了,不哭了,是我不好,乖……”刚才那点脾气瞬间熄了透,凌煊像第一次拥抱爱的人那样,有点手足无措地将人拉到怀里,轻轻拍着他的后背,将他的眼泪他的委屈悉数拢在了这个温暖的拥抱里。 “我才没……你得把刚才那段忘了,你就当我疯了……”被人像小孩儿似的哄,还是个比自己年纪小的人,实在是太丢人了,钟轶把眼睛在凌煊肩头蹭了蹭,挣扎着要起身。 “好,好,好,我知道,我知道,我忘了,已经不记得了……”凌煊连忙把人按住,一下一下摸着钟轶削瘦的脊背,道:“是我想抱你成吗?让我抱一下,行么?多久没抱过你了。” 既然都把他的衬衫当餐巾纸了,让他抱一下,就算彼此抵过了。钟轶这么想着,便安安静静没再动,两人都一动不动,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,他们都怕错过这一刻的安谧。 如果现在不是在车里,他们投在地上的影子,应当是一体的。如果能就维持这个姿势就此变成雕塑就好了,就好像《两小无猜》里最终选择跳入水泥地基中的爱侣,唯有这种方式,才能将爱情永恒的凝固隽永。 “我想把你变成石头,不对,我们一起变成石头,就现在这样,守在家门口,再也不离开。”凌煊轻言细语道。 “那需要一个杜美莎。”钟轶捏了捏他的肩膀,终于笑着含混道。 凌煊也想笑,只要一遇到钟轶,他的智商情商便自动减了二十岁。然而他一抬头,就真的瞬间石化了,穿过钟轶的目光,他在马路对面看见两个人。 罗欣薇和她母亲杜萍,钟轶的舅妈,两人呆立在对面,手里还提着大袋的蔬菜和水果。她们一脸神色复杂、一言难尽地看着车里的他们。 “那是……”他迟疑问道。 “怎么?”看着对方吞吞吐吐的样子,钟轶维持着方才的泪眼和笑意,不解地回过头道。 一转头,他的笑容便僵住了,心脏剧烈地颤抖了几下——那真真是杜美莎的目光,压得他动弹不得,一动便会碎成千万片。 23/ 时间再次倒转回五年前,傍晚的客厅没有开灯,昏暗闷热难耐,山雨欲来,偶尔吹进房里的风也是湿腻的。 钟轶跪在坚硬的瓷砖上,这已是第五个小时了,两膝早已麻木的失去知觉,地面与皮肤相触的地方被体温染烫,肌理又被汗水和地板上的灰屑浸的粘腻脏污。 手机在不远处,屏幕被父亲砸的粉碎,他动了动,试图去捡起自己可怜的手机,想想还是作罢——没有可以打电话的对象,他和凌煊还在冷战。 背脊上的伤口刚刚止住血,在动作拉扯间又开始火辣辣的疼,他老子也不知用了多大劲儿,一根被他爹随手卸下来的凳子腿都被打断了。 父亲到底是怎么知道的?钟轶百思不得其解,自己一直很小心,每次回家给凌煊打电话都要绕到楼下,身边更是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物品。 既然父母知道了,会不会通知凌煊的爸妈?才和凌煊吵架了,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,所有坏事都一齐来了? “我怎么生了你这个畜生!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!你杀人放火干什么不好,你要喜欢男人?真是寡廉鲜耻!你恶不恶心?你不恶心我替你恶心!我生你是为了什么?我还不如养条狗!你赶紧给我出国,少在这里丢人现眼!” 父亲痛心疾首、揪着他的衣领大声唾骂的词句又浮现在耳边,一向最疼爱他的母亲不置一词,坐在沙发的另一边低头叹气抹着眼泪。 今天偶然来串门的舅妈目睹了一切,在一旁翘着二郎腿摁着电视遥控器,不咸不淡来了一句:“钟轶小时候多可爱啊,怎么突然就变成同性恋了?你赶快改过来,哎,可惜了,真的好怕你带坏我们薇薇啊!” 性取向是可以改过来的吗?爱一个人是可以假装不爱的吗? 听着这些锥心之言,钟轶低着头一声不吭,额头的汗顺着眉骨、面颊一直淌到皲裂的嘴唇上,脸上还沾着父亲的唾沫星子,他很渴,想冷笑,也懒得再开口解释些什么,反正无论说什么,自己在他们眼中都是个怪物。 那天夜晚,灯影飘摇,终究是迎来一场铺天盖地的暴雨,粗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,风声如泣如诉,像在挥洒着满腔的忿恨和无奈。 房门被从外面用铁链锁上,电脑的网线被剪了,WIFI也关了,手机、IPAD都被父亲一股脑砸的稀巴烂。 屋子里没开灯,母亲端进来的饭菜粒米未动,早已凉透了,背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,他无法平躺,只能趴在凉席上。就这么沉默地看着被砚台泼过的天穹,任凭栏处潇潇雨歇——仿佛一夜就回到了人类茹毛饮血的年代,他被隔绝在世界之外。 那个,有凌煊的世界之外。 他并不想逃,也不急于向旁人倾诉这一切,事到如今,这些结果都是放纵之后的自作自受,他思念着不知身在何处、在做什么的恋人,却也对他们即将破碎的关系消极以待。 因为即将出国这事,凌煊从很久以前就表达过不满,他比钟轶小一届,不可能马上一起走。可在他们交往之前,钟轶就在准备出国语言类的考试,也明确表示过不可能因为恋爱延误学业,当时凌煊是表示理解的,也说异国恋也无所谓,但随着感情加深、出国时间迫近,压力如同一堵无形的墙阻隔在他们之间,于是争吵和冷战都渐渐频繁了。 某次,钟轶趁凌煊洗澡的时候,神经质地翻了他的手机,发现他注册了某同性交友软件,虽然其中并无逾距、出轨的迹象,甚至连和网友聊天记录都没有,但还是令他本就敏感的神经如即将断裂的弓弦一般紧绷。 “我还没走,你就急着下软件找下家了?”等凌煊出来,他故作玩笑的扬了扬手机,问道。 “你凭什么翻我手机?你想看,大可以当面问我。其实你根本不信任我,对吗?”凌煊愤怒的因由钟轶是偷看自己的隐私,两人的战火一触即发。 那天钟轶尤为委屈,平时他是不善言辞的,偏偏那次死撑着不肯让步:“如果你凌煊问心无愧,我看一下而已,你何必这么紧张?” 两人争执了几句,凌煊也懒得再解释,套了衣服就要出门,走到门口,突然回过头道:“其实你就是怪我,怪我掰弯了你,怪我让你做不了一个正常人,你想赶快出国摆脱这一切,摆脱我,你想恢复你从前所谓的正常生活,不是吗?怪不得你在人前总是遮遮掩掩,你就是怕,你怕别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,你怕我挡了你找女朋友!是我耽误你了,我不好,你走吧,走了才能过好日子。” 钟轶听了,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,见凌煊一脸无所谓的样子,更是怒上心头:“你他妈真是有够浑的!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?我想低调是为了我自己我吗?是为了我们俩吧?那你呢?你所谓的高调所谓的炫耀又是为了什么?你觉得同性恋特别光彩?还是为了让别人都知道你是同性恋,等我走了,你好赶紧找下一个?” “呵,到底什么是光彩?同性恋不光彩?我知道你一直就是这么想的,是我把你掰弯了,所以我欠了你,你瞧不起自己,也瞧不起我们的关系,对吗?” 看着少年无不讽刺挑起的嘴角,钟轶再也控制不住情绪,抬手抽了凌煊一耳刮子。 “事到如今你还在说这个??!我真是认错了你凌煊!我要是真的过不去这个坎,当初我根本不会跟你在一起!!”钟轶吼道。 “你打我吧,你可以多抽我几下,对,免得我对你于心有愧。”凌煊冷笑一声,顿了顿,道:“你打够了吗,够了我就出门了。”说完,“啪”地关上了门。 钟轶愣站在房间里,胸口激烈起伏着,耳膜的血冲的大脑呼呼作响,过了许久,才无助地靠着墙壁坐下来。 凌煊是如火如歌如喷薄旭日一般的妙人,而自己呢,自己怯懦、敏感、自闭,既比不上对方光芒万丈,又没有持之以恒抵抗父母的自信。 大概他们本来就是不合适的,却硬要不信邪不信命的在一起,彼此的棱角磕的对方头破血流也要在一起,至于吗? 这样的坚持,真的是正确的吗? 没有答案,爱即是本能冲动,哪能演算出标准答案。太喜欢他,以至于怕自己是最后被抛下的那个,以至于只能独自提前走。留下不沾风尘的背影也好过在尘埃里伸手乞求吧。 父亲溅在脸上的唾液、家人咒骂的词句,就像一管巨毒,喷的钟轶体无完肤。他侧了侧头,轻轻摸着藏在口袋里的戒指,一滴泪水无声无息地沁洇在枕头上。 这是他跪了五个小时后流的第一滴眼泪。 … 两个星期后,钟轶回到学校办理出国离校相关手续,此时已经临近学期末,除开最后一周的考试期,其余时候学校的人空了大半,走在路上只感觉冷冷清清,唯有夏日烈阳一如既往晒得人头皮发痛。 往年这个时候,凌煊已经回父亲的公司实习去了,他没想过会碰见他,却也隐隐含了相遇的期待。 尽管自己要出国求学已是既定事实,他没有资格和勇气对恋人说一句“等我回来”,他只想和他好好的告别。 意外的是,凌煊没见着,却接到凌煊母亲的电话。 “钟轶,我是凌煊的妈妈,对,我和你父母已经谈过了,听说你马上就要出国了,我也想和你见一面。”对方的口气客气有礼,同时又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傲慢,钟轶对这个年龄的女性无力招架,只得应承下来。 学校门口的咖啡店,保养得体的中年美妇坐在钟轶的对面,看着他局促不安的样子,淡淡笑了笑。 “凌煊已经回家了,你们最近还在联系吗?” 钟轶迟疑了一下,摇摇头道:“没有。” “这样最好,以后也不要联系了。这样对你们俩都好,我看你是一个挺明事理的小伙子,估计也就是年轻不懂事,玩一玩而已。对煊煊来说,他的未来我们都给他安排好了,不能因为喜欢一个同龄的男的出现差错,你明白么?” 凌煊的母亲肤色腻白,妆容精致,毫无一丁点同龄人的疲惫和老态,与自己的妈妈是截然不同的类型。她的声音很轻很柔,语气看似明理体贴,实则冰冷刻骨。 钟轶低着头,手掐在桌腿上,因为太过用力,骨节都发白了。 他把头埋的再低一些,好掩饰住自己烧红的眼角:“知道了,您放心。”顿了顿,又忍不住问道:“我和凌煊的事情……是我父母告诉您的么?” 阿姨抿了一口柠檬水,用纸巾掩了掩嘴角的口红,笑而不语。 走出这家咖啡店,钟轶在校门口的树荫下站了许久,汗水顺着脊背缓缓往下淌,他想了好多事,可好多事不是想就可以得出头绪的。 最后,他把手插进口袋里,告诉自己道,再看看这儿吧,明天你就不属于这里了。 24/ 先是接到钟轶受伤的电话火速赶往医院,又和他互诉衷肠,最后还被他的亲戚撞见二人亲密,这一天对凌煊来说,堪比十集八点档狗血家庭室内情景剧。 过去交往时,两人的关系钟轶一直很注意对外人保密,更别提家人了。原本瞅着他靠着自己胸口的样子,复合大计是八九不离十了,未料到半路杀出个舅妈。 钟轶会因此动摇退怯么?对于这段感情他又是怎么规划的?说实话,凌煊对自己在钟轶心里的位置一点儿积极正面的把握都没有。 回想起对方下车时,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表情,凌煊又是心疼又是忧心,拿出手机翻了半晌,怕他正烦着被自己的来电困扰,也怕他需要倾诉时自己不闻不问,犹豫再三,却也始终没下定决心给对方打这个电话。 正捧着手机发愣,屏幕一震,钟轶的大名在来电显示人那一栏赫然在目。 “喂?”凌煊立即滑了接听,抢先道:“你还好吗?” “没事,能有什么事。”钟轶知道他担心着,赶忙笑了两声以示无恙,道:“我家人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是个基佬,最多就是撞见咱俩现场直播比较刺激罢了。” 他的语气听着很轻松:“我舅妈是看着我挺惊悚的,估计她回去难免跟我爸通气,不过也无所谓了,慢慢来吧,他们不能接受也总有妥协的一天。我表妹就无所谓了,她一直跟我一国的。” “可是,我记得当年你爸……” “你都说了是当年了,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。当年我年少无知,因为他们的反对而妥协了,但是这几年在国外我渐渐明白一个道理,并不是父母安排的路,就一定是能让我过的好的,我的生活掌握在我自己手里。” “现在我已经是成年人了,有了足够养活自己的工作,撇开他们老一辈期待的那种人生不说,我有选择自己想走的路的权利,我也有能力对自己负责。” 听到一向内敛深沉的钟轶竟然讲出这么一番忤逆家人的见解,凌煊心中一阵感动,补充道:“真是长大了,道理一套一套的,都能去传销组织当讲师了。不过你说的也是,能让你过得好的,只有我而已。” 五年前的退怯和五年后的沉着,五年前的他是不够自信的,而今的他更从容了,这些点滴,凌煊都看在眼里,悉心收集,暗自珍藏。 “得了,你少嘚瑟。”钟轶僻重就轻地转开了话题,道:“早点儿睡吧。” 他当然不知道,凌煊此时正站在卧室的窗帘后用望远镜观察着自己。 “嗯。你也是,你那个伤处不能沾水,这几天注意些。”凌煊平和道,倏尔语气一顿,道:“我知道你还没做好准备,不要着急,我会在这儿等。” 电话两头,两人默契一笑,钟轶明白他的意思,说感动什么都显得太多余了。 “知道知道了,凌嗲嗲,晚安好梦。”其实他心里还有半句还好意思说出口——如果能梦到我就更好不过了。 承诺给他时间,凌煊便不再过分在钟轶那儿刷存在感,两人又恢复了工作上普通接触的关系,唯一不同的是会定时道晚安,偶尔也相互分享生活中有趣的小事。 每天睡前打开微信已经成了他的一个固定习惯,仿佛回到了大学还在同钟轶同寝室友的关系,相安无事,朦胧青涩。 他深知钟轶的在感情决断上是有些温吞的,过刚易折,况且自己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泡一通,早已没了前几年的急躁和执拗,也享受着这样未到火候的暧昧关系。 可以这么说,来自家庭的阻力曾是他们感情上的一块疤,也是父母的不理解,粗暴地把钟轶单向放逐到了异国。 他也在漫长的分离后仔细反思过这段关系,他们都太年轻太急躁,不懂得天长地久是要依靠彼此的包容和沟通去维系的。这些当年没有,现在已经有了,他愿意做好一切准备,张开双手,等待钟轶回来。 不论如何,他的人始终是他的,这点自信他始终有。 25/ 挂了凌煊的电话,钟轶在黑暗中发了好一会愣,往事和积郁的情绪仿佛海浪般击打着胸膛,他隐约觉得气闷。 五年前他们俩都放弃了彼此,现在自己最犹豫最害怕的,无过于重新在一起,又会因为各种琐碎的阻力轻易放手,所以他迟迟没有跨出这一步。 毕竟,承诺之美,在于你永远触不到海市蜃楼的梦幻轮廓,只能远远眺望。事实上,谁都无法预知,当明天脚踏实地地直面生活时,你会遇到什么刺手难题。 “砰砰砰”,有人敲门,声音小心翼翼的。 “进来吧。”他走过去开了门。 门口杵着的是罗欣薇,纤白的十指绞在一起,浓密的睫毛堪堪垂着,面上的表情也甚为微妙谨慎。 “怎么了,平时你都是直接踹门进来的,今儿转性了?”钟轶见她紧张,主动拉开话题道。 “我妈我先让她回去了。”罗欣薇冷不丁来了一句,转而道:“我跟她说了,让她别跟姑父姑妈瞎说,你有自己的隐私,她也许多少能听进去一点。” “嗯……”钟轶不知说什么好,只是迟钝地应了一声,像一声低沉的叹息。 罗欣薇也跟着叹了口气,少顷,询问道:“哥,我能跟你聊聊吗?” 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,不是亲兄妹,感情却是同亲兄妹没差,钟轶也一直把她当小公主宠着,见妹妹这么犹犹豫豫的样子,忙笑道:“怎么了,你又遇上什么难事了?” “之前我和大猛的事情,真是太对不住你了,让你陪我白跑一趟又那么丢脸,我一直想好好谢谢你来着。” 钟轶拍了拍罗欣薇的头,道:“哎,为了你啊,两肋插刀都无所谓,咱俩之间,这点小事就不要说谢谢了。” “嗯。”罗欣薇咬着嘴唇使劲儿点头,抬头时眼中有潋潋水光,道:“我和大猛商量了,孩子还是不要了,现在我们都还年轻,都没有做好当父母的准备。这事从头到尾都是瞒着我妈的,哥你要替我保密啊!” 他早已做好了打一辈子光棍儿的准备,对婚姻家庭孩子的认知都是一团乱麻,也不知劝些什么好,只得道:“薇薇你已经是成年人了,既然你考虑好了,你做任何决定哥哥都支持你。” “就知道哥最好了!”罗欣薇在钟轶身旁坐下来,讨好似的在他肩膀上蹭了蹭。 “哥,说我的小秘密了,那我能问问你的事么?” “你问吧。”钟轶看着表妹那狡黠的小眼神儿,心说兜了这么大圈子,终于还是绕到正题上了。 “今天那个是你的男朋友?” “不是,怎么说呢,不太好定义……”钟轶犹豫了一下,不知用什么措辞形容他和凌煊的关系。 “哦,我知道了!炮友,性伴侣,现在很流行的!”罗欣薇兴奋插嘴道。 他简直啼笑皆非,弹了一下罗欣薇的额头,道:“你想什么呢?是前男友,我的初恋,大学时候认识的。” “就是……就是有一年暑假,到你家玩过的那个是吧!”罗欣薇皱着眉头想了一会,突然一拍大腿道。 “对,是他,怎么你还有印象?” “我就说很眼熟嘛,那个小哥哥实在是太帅了,当年我花痴了好久,可他又对我这样的美少女不为所动,都不多看我几眼,每天就跟你腻在一块儿,我老伤心了……哥你还真是长情啊,都五年了,还跟初恋搞在一起。” “什么叫搞在一起,你一个姑娘家的能不能含蓄一点。”钟轶简直哭笑不得,又伸手在罗欣薇额头上弹了一下,低头却瞧见她的神色有些复杂。 “嗯……哥,其实……我要跟你坦诚一个事情,希望你听了不要揍我。” “嗯,你说吧,我现在心理承受能力好得很。” 罗欣薇叹了口气,头垂的更低了,一下一下抠着手指甲上的亮片道:“这事我一直觉得非常非常非常对不起你,不说出来,我觉得一辈子都不会好过……” “那你就说吧,我要被你吊胃口吊死了。” “当年咱们家的长辈知道你和那个小哥哥的事情,其实是我妈说的。”罗欣薇垂头丧气道。 “当时我在小区楼下骑自行车,刚好撞见你俩逛超市回来,那个小哥哥把你摁在树下亲了几下,我觉得又惊奇又好玩,就拿手机拍了几张。我们班的女生当时就挺腐,都很迷这个,我第一次见到活的同性恋,觉得很神奇,想给她们显摆一下……当然,我发誓我没有对你们有任何负面的看法,后来开学就把这事儿忘了,这个照片也没给她们看过。” 罗欣薇一面说一面偷偷观察钟轶的神色,道:“只是……那个手机后来给我妈用了,给她的时候,我把照片全部删除了,也根本不记得自己偷拍过你们,她可能是从已删除的回收箱里翻到的……” “这事我一直不知道,后来你出国以后,有一次我妈喝多了,逮着我教育的时候说出来的,说还好发现的早,没让你长歪。” 罗欣薇叹了口气,突然站起来,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,道:“哥,我为我妈和我,跟你赔个不是,我对不起你。我妈她们那一辈人的思想就是这样,她们的是非观和我们太不同了,我真的很抱歉。” 钟轶静静听着,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平和,心中却忍不住风起云涌,撞得他胸口闷痛不已,他曾经想过许多种可能,也无数次旁侧敲击问过母亲,却从没想到罗欣薇和舅妈这儿来。 不过,纵使没有他们,他和凌煊恐怕仍是要分手的吧。 怪不得造化际遇和旁人,怪只怪他们那时年轻气盛,不懂得尽心尽力争取,等真正分开了,才晓得对方的在生命里的重量。 “没事,多大事,你别这样,我怪不好意思的。”钟轶把妹妹拉起来,发现她脸上满是道道泪痕,便从床头抽了张纸巾递过去。“我和凌煊现在也很好,经历这样年的分别,应该会懂得更珍惜对方。这样也挺好的。” 哄了半晌,终于把罗欣薇哄得破涕为笑,她响亮地吸了吸鼻涕,用餐巾纸擦着红肿的眼皮褶子,道:“哥你肯原谅我就好了……祝你和小哥哥百年好合,我改天一定给你们包个大大大大红包……” 26.5/ 跟表妹一番促膝长谈把人送走后,钟轶回家换了睡衣,叼着牙刷刷了牙,心中的郁结是散了,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放着白天和凌煊的拥抱。 他身上好闻的味道,他小心翼翼抱着自己的神色,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,那种被宠爱着的、被珍视的感觉,和记忆里的当真分毫不差。 他很想他,在物已逝去人已非、芳菲散尽了,在得知了往事的真相,在刚刚与他分别之后的四个小时里,他更加思念凌煊——好像想念已经变成了一种生命的本能。 从离开他的第一秒起计时,心脏在胸口里闷闷地跳动,扯的他神魂飞越,恨不得此刻便夺门而出,飞奔到对方面前,告诉凌煊,自己有多舍不得他。 那么多年过去了,你还是好这一口,只好他这一口。钟轶在心里自嘲道。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而昏黄的灯,他在床上躺下来,想着要不要去把窗帘拉好,转念一想,这么晚了,对面的邻居应该都睡了,没人会特意注意到这里,遂而作罢。 身上只盖了一床空调被,在初秋的天气略有些冷,但他已顾不上这么多了,反正很快便会热起来。 要是凌煊躺在这里就好了。 在心中默念着对方的名字,胯间已经迫不及待地隆起了一块小帐篷,钟轶有些难为情地看着身体变化——他们分开之后,他像是丧失了雄性动物的兽欲似的,连自渎都很少。 尽管有些不愿正视心中对某人不可遏制的绮念,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把手伸进了被子里。 干燥的手掌缓慢抚过胸口、肋下,像一只在皲裂大地上挣扎濒死的鱼,他轻轻地吸气,小腹随着呼吸颤动,钟轶用左手将内裤褪下,握住了勃起的欲火。 这里曾经未经人事,曾经食髓知味,曾经被某人盛情款待过……他的人生中有多少个第一次,就有多少个第一次是尽数给了凌煊的,他给了他多少幸福和欢愉,他转身关上门离开,就留给他多少伤害和遗憾。 这多少有些不公平,但是当人们耽于一段情爱,对当事人来说,这本身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。 “轶哥哥,你这儿的颜色好淡,像一朵肉色的蘑菇。”某次性事时,凌煊曾兴致勃勃地把下巴搁在他的下腹上,讲话时故意低下头,把气息吹拂在他敏感的肉柱和后穴,痒得很。 “够了啊,你这个变态……”钟轶被他看得无处可藏,只得板起脸疾言厉色道。 他说着,想伸手去把人提起来,却被凌煊一个迷离的眼神镇住了,他眼睁睁着看着身上的人把食指抵在柔软嫣红的嘴唇上,慢慢俯下去,再下去,舔过他柔软的小腹,舔过他浓密的耻毛,直至用火热的舌头抵弄着他潮湿的会阴。 “这儿好像比从前颜色深了,是被我弄的,所以深了。”凌煊一面啧啧有声地品尝着他的肉柱,用涎液勾勒宣誓着自己的归属权,一面时不时用舌尖一扫他含羞带怯的后门内深粉色的褶皱,“这里却总是那么紧,弄多少次,都操不熟,总是夹得我绷不住要射,只想死在你身上……” 少年的声音又认真又无辜,可内容却是这般不堪入耳,钟轶听着这恼人的淫词浪语,整张脸红的像被开水汆过一道,从前没睡在一块儿的时候他不知道,这个看似阳光开朗的男孩儿,在床上竟然有如此霸道又淫乱的一面。 钟轶随着凌煊的爱抚放肆呻吟喘息,他感觉自己就像少年信手在腊月的胡同里买来的糖人,舌头嘴唇一抿,就失了形,成了他唇角滋润笑靥的糖水。 “凌煊,凌煊,啊哈……”回忆起这段久远的性事,许多细节都模糊了,但那种喷薄的亢奋还一如往昔,钟轶幻想着那是凌煊的手在代替自己撸动,他轻声叫着他的名字,手中的动作越来越快…… “嗡——嗡——”就在这要命的时刻,手机不识趣的响了。 妈蛋。钟轶本想无视这声响,手机却锲而不舍叫个不停,像一双有力的手,一把将他从幻想和欲海里拖了出来。 他眯着眼去看手机,被屏幕上的字吓了一跳,方才他还念着凌煊的名字撸管,此时正主的电话就来了。 “咳,喂?”钟轶咳嗽了几声,接了电话。 “钟轶……你在干什么呢?”电话那头的人不知怎么了,嗓音有些沙哑。 另一只手还放在裤裆里,想到自己先前的作为,钟轶不禁脸都红透了。“没,咳咳,没什么,就是,就是准备睡了……” 也好在房里够暗,他看不到自己羞赧的表情有多勾人。好在位置隐蔽,要是被钟轶知道此时自己正在用望远镜偷看他,估计会扒了自个的皮。 凌煊心想着这些,嘴角浮起一抹得意又魅惑的笑容。 他一手调试着望远镜的焦距,另一只手扶着耳机线上的话筒,循循善诱道:“轶同学,你的嗓音怎么有点奇怪啊?我听着好像不大对啊。” “哦?有吗,没有吧,哈哈,可能感冒了。”钟轶夸张的干笑了两声,起身去扯床头的卫生纸。 “你是不是……在想着我打飞机,所以声音都变了?” “胡说八道。你打电话找我就为了胡言乱语?精虫上脑了你。有事说事,没事我睡了。”钟轶被戳中了心事,像光天化日之下被扒光了丢在街头似的,起身站了起来。 凌煊在望远镜里看见了,连忙制止道:“不是,不是,是我,我精虫上脑,是我想听着你的声音撸一发,行不行?” 钟轶被他这难得的直白一惊,忘了自己先前想干什么,站在原地半天没说话,少顷,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,道:“你真是……几年不见,真是长大了,越来越豪放,真担心你哪天一高兴了,拉着我出门裸奔。” “我从前就这样,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。那会你不是被我弄得哭着求饶来着……”凌煊的声音陷入了某种遥远的遐思,听上去令人浮想联翩。 “啊……别说了。”钟轶捂着脸求饶道,方才才消了半分火的下身又随着凌煊低沉诱人的嗓音硬了起来,比刚才更加强烈百倍的性欲灼烧着他的脑垂体,令他不由自主夹紧了双腿。 凌煊见电话那边没出声,舔了舔嘴唇,嗓音沉沉的努力诱惑道:“别担心,龙总不是说了,我们是战略合作伙伴,我有什么需要,钟主编要亲力亲为、全力以赴的帮助我。所以,就算我带着你裸奔,也会帮你挡着,你那里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看。” 他的嗓音就像沾了春药,隔着电话线,飘散到空气里,直往钟轶每一个毛孔里钻。 “胡闹,你这是在强人所难,少拿领导压我……”钟轶的气息乱了,先前半软的阴茎硬得不行,龟头抵在内裤里,马眼渗出的液体已经把裆部的位置弄湿了,磨得他怪难受的。 “胡说。我这是在请求你,请求你帮助我一下,好不好?”话音末了,凌煊故意用鼻音发出了一声轻喘。 像雪崩前最后一片悄然飘落的雪花,钟轶最后一丝苦苦固守的理智散了形,“我……我怎么帮助你?” “你的手现在在哪里?你把手放在小小钟上,对,你只需要取悦自己,叫我的名字……我在这边听着就好。” 真他妈是个妖精,专门吸人脑髓的那种。钟轶歪着头用耳侧夹着手机,艰难道:“那,我,我去把窗帘拉一下。” “别!千万别!”凌煊突然音量大了一倍,倏尔,他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,笑了两声道:“啊,我是说,这么晚了,大家都睡了,没事的,没人看的。我都等不及了,你,你快点嘛。” 钟轶被他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,只当这人憋得欲火焚身,要精尽人亡了,忙道:“好好好,我不去,我就在这儿,好好的‘帮助’你。” 看到视野里的人又重新躺回床上,凌煊松了一口气,把一只手放在高高隆起的裤裆上揉搓着,对着话筒鼓励道:“你就想象,现在我在爱抚你,我的手放在你那活儿上,我握住了它,把马眼上清亮的体液蹭出来,慢慢抹匀在你整根小小钟上……” 从前你可不会这一招。钟轶羞涩又无不嫉妒的想着。 男人轻轻呻吟的声音被耳机放大的仿若近在咫尺,他抿着嘴唇,陶醉在白日凌煊身上的香水味,凌煊的声音,凌煊修长的手指……这一个个片段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放大,拼凑成立体的影像,代替本尊讨好的伺弄着他的身体。 无人知晓,无人打扰,这份羞耻而隐秘的快乐,从前他独自舔舐、无力承受的欲火和孤独,此时终于不再是一个人自说自话的独角戏了,在电话那一头,有人替他分享,有人饮下他这满腔辛辣念想酿的酒。 那酒一定是苦的,尔后回甘。 凌煊单手解了皮带,铁质皮带头打在木质的椅腿上,发出“咔”一声脆响,把他从荡漾的欲波中拉回一分神志。 当然他无力顾及这些,自己身在何处、房间里的时钟分针走动的声音、窗外遥远的鸣笛声,这些都打扰不了他——凌煊所有的注意力,都集中在望远镜里。 钟轶弓起的背脊把薄被撑出了骨骼的的形状,他已经出了许多的汗,身上覆了一层汗水笼罩出来的光膜,在橙色的小灯照射下,削瘦的肌理形状看上去比白天匀称了些许,看上去诱人极了。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着,唇上闪动着一丝做爱时特有的润泽的光。他的眼睛……凌煊很快把镜头挪向了他迷蒙的双目,钟轶的双眼似闭非闭,纤长脆弱的睫羽将眸子里的水光紧紧锁住,眼波在昏暗的光线上闪着光,迷人极了。 那是只给他一个人看的。凌煊有点骄傲的想着。 钟轶一手模仿着从前凌煊爱抚他的动作,轻轻拨弄着一边乳首,他的这里被凌煊调教的相当敏感,虽然很久没有被碰过,身体的记忆却骗不了人,一碰就又痛又麻。 久违操练,他的手法有些生疏,但也凭着记忆很快找到了感觉。捻揉了几下,乳尖已经硬了起来,硬绷绷的,小小的乳晕上都泛起了战栗的颗粒,凌煊的声音如影随形“好想,好想舔你的乳头,用舌头勾弄它,吮吸它……” “呃,嗯……不给。”他死鸭子嘴硬一般地拒绝道,可手指间的动作拨弄的更欢快了。 死相,现在嘴上说不,到时候让你求我。凌煊握着望远镜想着,嘴上道:“钟主编,玩乳头的时候也不要忘了胯下的小小钟,人家很寂寞,需要温暖。” “你,你怎么知道……”钟轶调动一丝神志艰难地提问着。 “我还不知道你么。”凌煊虚晃一招答道。 小小钟渗出的液体越来越多,手中湿滑不已,兀自玩够了乳头,钟轶有些放松的左手加了把劲,圈住充血的茎身,全力冲刺起来。 镜头中,钟轶的手上下飞快地撸动着,嘴唇微微张开,脸上的表情十分忘我,他就快到了,快要高潮了。凌煊暗暗思忖着,呼吸越来越紧促。 与此同时,耳机里呻吟的频率也愈来愈激烈,画面中钟轶的修长结实大腿绷的很紧,白净的肌肤散发出一种健康又性感的光泽,根部微微抽搐着,时而舒展时而紧缩。钟轶微微侧着身,浑圆挺翘的臀缝挡在镜头的视野死角处,只露出一点惹人遐思的线条。 那两片富有弹性的臀肉之间,是更加幽暗的秘穴所在,它们或许正在随着主人的律动含羞带怯地紧缩着,等待着凌煊下一次的探索和采撷。 仿佛可以听到他下身喷出体液的声响,凌煊继续鼓励道:“宝宝,快一点,动快一点,我想让你释放出来……” 凌煊把他的名字咬在舌尖,带着一声声沙哑的喘息,他跟着电话里的频率一同用指腹搓弄马眼,撸动孽根,或许是这样做爱的方式对两人来说都很新鲜,即使没有真正被爱抚到,他那里胀的甚至比从前更大。 “啊,啊哈,啊……凌煊!”望远镜视野的尽头,钟轶叫着他的名字,发出了一声长吟,身子猛地一弓射了出来,他仿佛感觉到自己的手间腿根处也是一片湿泞。 粘稠的,厚重的,带着钟轶独有的味道。 钟轶的胸口还在上下起伏,眼睛闭的紧紧的,半晌,他低头看了看,腿间泄出了一大股浓稠的白浊。这几天没自己弄过,这次比平时都要多的多,床单都弄脏了一片,他吸了几口气,发现房间里全是新鲜精液膻腥的味道。 “宝宝,你真美。我想射在你的嘴唇上,你的胸口,你的耻毛……我想用我的精液涂满你的全身,让你全身都是我的味道。你还要把我射出来的东西咽下去,我来喂饱你……”凌煊回味着钟轶刚刚高潮时的失神表情,嘴唇像沾了粘人的蜜糖,贴着话筒一字一句地描述道。 “别说了……你又看不到……说的跟什么似的。”凌煊的语气太撩人了,再说下去自己又该硬了。 钟轶重新闭上双眼,心脏还在胸腔里砰砰砰的擂,凌煊的声音像粗大的急雨,砸在他全身上下渴求的毛孔里。 电话那头没再说话,只是又传来一声低喘,他大概也射了。钟轶的指腹轻轻揉搓着纸巾,即使隔着手机看不到对方的表情,一种幸福的满足感还是如巨大温柔的羽翼一般,轻柔的将他包裹其中。 两人都停留在高潮的余韵中,电话里静悄悄的,只有偶尔一声细微的摩擦声,直到他还在电话那端,钟轶在这种静谧的安全感中几乎要睡着了。 他眨了眨逐渐开始困怠沉重的眼皮,问道:“凌煊?困了么?” “不困。”凌煊撒娇似的轻哼道,“宝宝要睡觉了吧?” “没……”宝宝这个称呼又回来了,他却还有些不适应,钟轶起身摁亮了床头的灯,道:“怎么,凌总对我的‘帮助’还满意么?” “满意,满意极了。”凌煊赶紧一脸讨好道。他把手上的黏浊在纸上蹭了有又蹭,趁热打铁道:“下次,还想面对面和钟主编互相帮助,我们可以近距离交流心得、亲身切磋……” “得了吧,谁还跟你下次。”钟轶被他撩的耳根子一热,道。 “我知道,钟主编嘴上说的不屑,其实心里想的不得了。” 这么下去得没完没了了,钟轶笑了笑,道:“快睡吧,大色魔,尽说些荤话。” “好,你亲我一口我就睡。”凌煊知道,对待钟轶不能来硬的,只好见好就收。 今晚月色太好,时间、情致什么都太对味,钟轶想了想,放下了一贯的矜持,厚着脸皮对着话筒亲了一下,亲完又马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说了晚安。 挂了电话,钟轶看着卫生间镜子里两颊潮红的自己,眼角还带着欲火烧过的痕迹,红彤彤的,因为一直压抑着呻吟,嘴唇被咬的有些红肿,不知怎的,他总觉得自己的面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风情和慵懒,就像从前看过GV里小受们高潮后的表情,透着些许媚态,他几乎都要不认识自己了。 钟轶怔了怔,倏地回过神来,连忙拧开水龙头,把大捧大捧的凉水泼在脸上,好像用力要洗去这张声色犬马的面孔。 理智点,你已经快27岁了,不再是头一天谈恋爱的毛头小子了。 眼中挣扎的东西慢慢平息下来,取而代之的是平素里的沉静和淡漠,钟轶看着水和汗混在一起,打湿了胸口的睡衣,晕湿的地方渐渐扩大,他对自己这么道。 26/ 上次在这个咖啡馆小坐时还是炎夏,时间飞快地过,像白腿姑娘脚下的自行车车轮,如今已然入了深秋,冷饮里的冰块化的慢了,钟轶过来的时候有些口渴,一下子猛喝了几口,没一会儿,浑身便打起了冷战,胃也开始略有些抽痛。 到底是年纪大了,不比当年跟凌煊窝在家里一边吃火锅一边狂饮冻可乐的光景了。 面前的姑娘皮肤白皙细腻,嘴唇粉润,尖脸,眼皮双双的,扎了一个鼓鼓的丸子头顶在头顶,看上去乖巧善良,她用勺子舀了一口黑森林蛋糕,略微尝了一口,蹙了蹙眉心,大约是嫌苦,很快放下了勺子。 钟轶打量着她一会儿瞄自己,一会儿又看桌面的踌躇反复的表情,禁不住想,这口蛋糕她一定吃的食不知味。 他也侧头看了看落地窗外匆匆经过的男男女女,心又道:倘若是凌煊在这里,肯定一边傻笑一边三下五除二把蛋糕吃完了——凌小公举嗜甜,最喜欢蛋糕。 顷然,像终于做足了心理准备一般,女生抬起头,深吸了一口气,道:“钟先生,你好,我是肖子航的太太,温文琦,你可以叫我小琦。” 太久没听到肖子航这个名字,钟轶几乎都快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。自打婚礼那次事故,他们就再未联系过。钟轶既觉得自己和凌小公举一快儿给人家新婚燕尔抹了道煤灰,也恨肖子航恬不知耻、没轻没重,便再未主动和凌煊提过那次的事情,故而不知道那天的闹剧最终是如何收场的。 “哦,子航最近好么?婚礼之后工作一直挺忙的,没顾得上同他联络。” “他挺好的。”温文琦出声道,她突兀地笑了笑,嘴角和修的很精细的眉形一齐上挑,面容却中透出些讽刺,道:“其实我今天约你出来,他是不知道的。” 钟轶这人比较敏感,虽然不太懂女孩的心思,但也很快便在女生的表情中读出一丝怨怼之意——是代替老公找自己兴师问罪来了。 他不知该接什么好,只得讷讷道:“嗯,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?” “那次婚礼,他突然被人打伤了,这件事钟先生一定知情吧?”她讲话的声音细声细气的,带着一种楚楚可怜的乞求。“那时候他眉眶和眼睛都破了,青青紫紫的,我吃了一惊,问子航怎么回事,他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。但是当时我听在场的人说了一些事情……再后来我也翻过子航大学时期的照片,最后才找他确认……” 但是凌煊也伤着了,伤的还是嘴角,笑起来呲牙咧嘴的,像个傻逼。钟轶忿忿不平地想道,那几天凌煊去公司办事都贴着创可贴,被他们办公室一众小姑娘私下八卦了好久,说他是不是去婚礼上抢亲被新郎官打了。 见钟轶不温不火的样子,温文琦猛地抬起头来,瞪视他的眼睛,忍无可忍道:“子航大学时候喜欢的人,就是你吧?” “我……”钟轶首先想否认,又觉得自己对在这件事上无话可说,索性低头搅了 搅咖啡,沉默以对。“也不止我吧。” “但是,他一直没有忘记的人是你!如果不是他有次应酬喝多了酒,他抱着我叫你的名字……我都不知道这事!我真是,我真是像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!没想到自己的枕边人竟然是个喜欢男人!他还说我跟你很像……我真不知道……平生奇耻大辱不过于此!”女生的声音拔高了,又尖又细,像指甲尖在黑板上刮过。 吧台那边的服务生忍不住抬起来,往他们这边张望。钟轶十分平静的把目光往温文琦脸上巡视了一道,从五官神态到性别,真是毫无一处相似,他禁不住心中吐了个槽:到底哪像了,哪里像我改还不成吗。 “温小姐,请你冷静一点。我和肖子航一直只是很好的朋友,没有做过任何超越朋友的事情。我对他也只有友谊,你大可以放心,他应该是喜欢你的……” “呜……”温文琦尖尖地啜泣一声,忽然伸手握住了钟轶的手,道:“你让我怎么冷静?我们才结婚一个多月!我可以求你发誓吗?发誓你再也不会和他联系,再也不会和他见面,不然我无法安心……钟先生,我求你了,你行行好,放过子航,放过我们吧!”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?明明就是比一般意义上稍亲近些的朋友,现在却搞得他如同破坏人家家庭的渣男。钟轶不知该苦笑还是叹气,将手从温文琦的手中抽出道:“你真的想多了,不是你以为的那样,我一直有喜欢的人……” “都别争了,肖子航想什么我不知道,这是我的人。”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 他惊喜转过头,见男人从天而降般出现在背后。 凌煊一手撑着桌子,外套挂在另一手的臂弯间,大约是过来的时候有点急,领口微微歪了,露出一截锁骨,嘴角还带着点斜斜的笑意,光洁的额前垂下一绺碎发,看上去说不出的风流动人。 “我加入你们的讨论,不介意吧?”凌煊冲他挤了挤眼,不等女生回答,便从容地在两人旁边的座位坐下,用白皙修长的指节敲了敲桌面,对温文琦道:“没错,钟轶有对象了,过去有,现在也有。这个人我一直看着的,根据我对他的了解,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,他肯定对你老公没意思。” 温文琦秀美一拧,正欲插嘴反驳,凌煊又单刀直入道:“温小姐,其实我也有一个疑问,既然你已经提前知道肖子航可能心有所属了,这件事也会对你们的婚姻造成影响,那你为什么当初还要跟他结婚呢?” “我……你们不明白,我们女人到这一步,很难的,如果为了这个解除婚约,朋友、家人都会看不起我。而且,而且我是爱着子航的!我不会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他!”女生猛地抬起头来,一串豆大的泪水混着眼影滚落下来,在脸颊上留下一条斑驳的粉痕。 凌煊看了她,淡淡道:“我明白了。我尊重你说的坚持和苦衷……” 他的喉结动了动,继续道:“如果你对肖子航不放心,你们之间的问题,应当面对面坐下来谈,要离婚,还是要继续经营婚姻,这都是解决问题的途径。但是你现在这样来找钟轶,不但不能理清楚任何事情,还会给无辜的人带来困扰。我认识肖子航很多年了,虽然说不上对他有多么的了解,但是我认为他基本的道德责任感还是有的。我也认为,他要是知道,自己的妻子背着他来质问他的大学室友,他是不会多愉快的。” 男人的手指修长好看,手背上的青筋随着动作微微凸起,讲话时喉结动的样子非常性感,钟轶看着他侃侃而谈的神态,不禁嘴角带了骄傲的笑意,方才那点不快一扫而空。 甲之熊掌,乙之砒霜,对钟轶是如此,但妹子听完凌煊的话后,眼睛睁的滚圆,嘴唇抖了抖,什么也没能说出来,反倒一推凳子,一言不发哭着跑开了。 两人看着温文琦的背影面面相觑,这姑娘年纪小,看着就是大学刚毕业的样子,到底是小女孩心性,言行都透着一股不成熟和草率。看来,还需要肖子航和自己的妻子多多沟通才是。 店内的服务员和顾客还在继续对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,钟轶耸了耸肩,无视道:“讲真,按照偶像剧的套路,现在该出去追女主角了。” “你才是我的主角。”凌煊捏了捏他的脸,在桌子下悄悄握住了钟轶的手。 “咱们两个大男的,是不是欺负人家小姑娘了?”钟轶有些良心不安道。 “不是。”凌煊笃定地摇摇头。 “我到觉得,是肖子航和他媳妇合起来欺负我们宝宝了。肖子航这孙子骚扰你还不够,媳妇也来帮忙,我怎么干看着钟主编一个人受委屈呢?”凌煊大言不惭地眨了眨眼,冲他斜斜地一笑,继续道:“肖子航他媳妇受气了,回去找他老公,我宝宝受气了,我给担着。” “你又不要脸,谁是你宝宝,叫爸爸。”钟轶在桌子底下用力掐了一把他的虎口道。 两人很少在人前如此亲昵,有也是多少年前年轻气盛时候的事情了,钟轶有些不适应地躲了躲,凌煊收回手,道:“轶哥哥,我也算给你解了围,你就这么冷酷,真是有点伤心啊。” “我请你吃蛋糕好了,黑森林还是抹茶的?”钟轶连忙对凌小公举施以贿赂。 “就俩就想打发我了?麻烦栗子草莓黑森林抹茶每种口味来一个谢谢。”凌煊载笑载言道。 “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嗜甜,也不怕秃顶啤酒肚。” “不怕啊,因为我知道,钟主编早已折服在我的丰神俊朗之下,迷我迷得五体投地,我变老变丑他都不会嫌弃的。” “你……凌煊你吃的卡路里都长到脸皮上去了!” 凌煊的出现并非偶然,除开温文琦突然致电约谈的插曲,今天还是钟轶去医院拆线的日子。 护士小姐年纪挺轻,估摸着刚才学校毕业没多久,一见钟轶便手抖得厉害,钟轶笑了笑,一脸鼓励对小护士道:“没事,您慢慢来。” 头上受伤那处上回缝了两针,如今恢复的不错,小护士在钟轶的勉励下顺利完成了拆线的任务。临走前忽然红着脸给钟轶塞了张纸条,声如蚊呐道:“上面是我的电话号码,如果拆线以后有什么问题,可以联系我……” 没料想来医院拆个线都能遇上美女递号码,看来,自己虽然快奔三了,魅力还是不减当年的。心中虽然这么想着,钟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等在走廊外面的凌煊,没来由心虚的很。 今天是周末,也是医院人满为患的时候,好在秋高气爽,天也阴阴的,走在这种宜人的天气里也不失为一种享受。 拆完线,钟轶过去拍了拍凌煊的肩膀,道:“我这边弄完了。” 见凌煊转过头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,他颇有些不自在,连忙把帽子扣好,道:“你别看我了,等这块头发长出来再看。” “怪你太好看了。”凌煊按住他的手,又捏了一把钟轶的脸颊,道:“我稍不留神就被别人看上了。” 这小子竟然看见了!钟轶的眼皮跳了跳,想起被自己随手放在口袋里的纸条,道:“那啥,我可以解释,我收人家姑娘的纸条,纯粹是为了维护姑娘的面子,真没打算跟姑娘有进一步的联系!” “哦,是这样。”凌煊面如表情地点了点头,道:“真是善解人意、体贴入微的轶哥哥呢。” 太久没有被他这么叫过了,钟轶的第一反应还是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,他一抬眼,瞥见对方眼中带着调侃之意,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,推了一把凌煊的肩膀道:“前男友,你是不是操太多心了?再说了,我这就是收了个电话号码,我记得当时那个主编姐姐,对你可不是挺有意思的……” “有吗?你想多了吧,我作为当事人都不知道。”凌煊眼中的笑意更盛,忽而脸色一变,满脸伤感道:“哎,没想到努力了这么久,竟然还是前男友,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想跟你重修旧好啊?” “啊?哦,现在知道了。”钟轶被他突然的表白堵的没话说,刚才那点抖机灵的劲儿都散了,轻易的便红了耳朵尖。 他怕凌煊失望,又小小声补充了一句道:“那我考虑考虑。” “慢慢来,不着急。”对方一点一滴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被凌煊看在眼里,他忍不住顺手摸了摸钟轶微红的耳垂,道:“其实有个东西送你。” “什么?” “嗯,你先闭上眼。” “凌总一把年纪了弄得跟什么似的。”钟轶佯装不耐地埋怨了一句,乖乖闭上了眼。 对方的温热的指间抚过自己的锁骨,凌煊的呼吸声很近也很轻,少焉,一根凉凉的链子挂在了胸前。 钟轶睁开眼睛,见当年那枚指环又回来了,款式简约,经典大气,一低头便能看见它在胸口微微摇晃,发出细碎的光泽,令人不禁想起从前那些无忧无虑、清澈透明的日子。 “这个?”他略带疑惑道。 “这不是你原先那个。那个我去李亚宏他们公司楼下找了,实在找不到,就回去翻箱倒柜把我那个找出来了。”凌煊淡淡一笑,继续道:“既然你觉得这个戒指能带给你勇气,就先带我这个代替吧。” “戒指可以是你的护身符,我更是。你每次看到戒指的时候,一定要记住这一点。” 他总是这样,看似吊儿郎当不靠谱,却总把很多事默默看在心里。明明上回还对自己把戒指挂在脖子上嗤之以鼻来着,却在背后把一切都准备妥帖了。 老去光阴速可惊,时间的洪流呼啸着席卷一切,他们都未能停留在原处。五年过去了,终于在走了很久后,再次在某个不经意停下脚步的转角处,重拾起当年纯真和初心。 过往的记忆和如今的你,都是漫漫寂寥人生中无与伦比的幸运。 “这个我一定好好爱护,不会再弄丢了。”钟轶满怀感慨道。 那时凌煊把戒指从储物柜里拿出来那一幕还历历在目,如今戒指已经不复当年的簇新和光泽了,细看表面还有数道细小的划痕,但是它在他心里的分量,从始至终都是一样的。 “没事,再丢了我就再给你买新的,咱们刚好从前男友转个正。你不要太感动了。”凌煊见钟轶转头吸鼻子,连忙把胳膊搭在他的肩头,嬉皮笑脸道。“而且,送你这个顺便是为了表扬你的。” “表扬我什么?” “表扬你遇到困难知道给我打电话了,我不再是一个空摆设了。”凌煊扬了扬手机道。 “你说肖子航他媳妇这事啊?人家就一柔弱姑娘,算不上困难吧。”钟轶挑了挑眉毛道:“我就是觉着吧,她不是恐同么?咱们两个基佬站一块儿,战斗指数比较高,更有说服力。” “嘿,不错啊,跟我一块别的优点没学到,就晓得贫了。”凌煊摸了摸钟轶的脸,道:“从前我妈找你,你就不知道找我帮忙……” 凌煊指的是分手前,自己老妈找钟轶谈心,劝钟轶离开自己那次。这事他一直蒙在鼓里,一直到钟轶已经出国了,打了分手前最后一个电话给他,他才知情。 那时候钟轶刚到美国,匆匆到了住处,还没来得及放行李,便掏出手机和转换器,充着电,拨通了凌煊的号码。 “喂,凌煊?” “嗯。”凌煊故作冷淡地应了一声,这时他只以为他们在冷战,心想着还是这死小子终于肯拉下面子联系自己了。 “我已经到住的地方了,这里都挺好,一切都很顺利,希望我们都快点开始新生活。还有,你妈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,你别让她担心了,我们都是成年人了……” “什么???钟轶你他妈说什么??”对方当即就咆哮了一句。 “你不是月底才走吗?你他妈什么时候走的,你都不告诉我一声?”凌煊深吸了几口气,完全沉浸在被欺骗的震怒中,忽略了钟轶后半句话的信息。 钟轶苦笑了一下,没敢说自己是被父亲逼着改签才走的,只得忍着胸中的绞痛道:“越洋电话太贵,我先挂了,一会还要去学校。你保重吧。” “不是,你什么意思?你他妈就这样把我甩了?真把我甩了?你想清楚了?”凌煊走在回寝室的路上,几乎是吼的,握着手机的手指都在颤抖。 “对,我走之前跟你说过,你失忆了吗?我们还怎么在一起啊,我们根本不会有好结果,你有你的人生规划,我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拖你的后腿,让你一辈子做个抬不起头的同性恋??!!”既然说开了,钟轶也完全放开了,顾不得外国室友诧异的目光,泪如泉涌。 那会,凌煊压根不知道钟轶在双亲和自己母亲那儿承受的压力,他最在意的,最生气的点,全在于钟轶竟然瞒着自己真走了。 明明是可以哄好的,明明是可以好好说“再见,我等你回来”的。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种反水不收的局面?他怎么就舍得走,舍得不跟他说一声就走? 回寝室的路上一连遇到了好几个熟人,仿佛人人都用诡异怜悯的眼神打量他,凌煊只觉得自己的肺都炸了,浑身的血都在往耳膜涌,撞得他耳边轰鸣不止,他忍着脑内剧烈的疼痛,一字一顿道:“有什么事情我们不能好好商量,你非要瞒着我走?你要出国,要更好的发展,我虽然心里不情愿,但是我拦过你的路吗?我拦过你一次吗?没有吧?” 他把手机换了一边,声音慢慢冷酷起来:“你说什么是为了我好?其实是我拖累你吧?你想做回正常人,你要瞒着我偷偷摸摸的走,好,我如你所愿。我凌煊,放你自由,我们分手,我再也不会纠缠你,这辈子都不再拖着你了,行了吗?你满意了吗?!” 手机里传来的一字一句都像千万把雪亮的刀子,捅的他血流如瀑、千疮百孔。钟轶死死拽着另一边的袖子,不让自己哭出声来,舌尖已经咬破了,他咽下嘴里满嘴的铁锈味儿,道:“好,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。对我们都好。你在学校喜欢你的人很多,你会过的好的……我,我挂了。” 终于,电话那边传来决绝而冷漠的忙音,凌煊垂下手里的发烫的手机,整个世界都在旋转,胸中有一只肆意揉捏着他的心脏,每一下都挤出血浆来。 “凌学长,凌煊?你怎么了?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好啊?”路过的一个学妹见他面若白纸,大着胆子上前询问道。 凌煊紧咬着破皮的嘴唇,挤出一个微笑,道:“没事,刚才在食堂吃多了,撑着了。”说完便强撑着扶着墙壁上了楼。 大学同学说起学校里当年这对风云gay侣,人人都以为他和钟轶分手,他是爱的不深的那个,在人前总是笑嘻嘻的,好像对这件事全不在意。 没人晓得,接完这通电话后,他便发了高烧,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星期,瘦了十几斤,才用血和肉勉强给自己捏造了铁打一副开朗面孔,重新行走在这个已没有钟轶的校园里。 一阵秋风拂过,被阴云掩了个严实的太阳露出半边脸来,阳光照在身上多了些暖意。自古逢秋悲寂寥,我言秋日胜春朝。大抵是心境变了,身边的人又回来了,秋天的意义也不同以往了。 “你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吵架吗?你问我为什么注册了杰克帝,是不是烦了你,想找别人了。” “那时候……我太着急了,都是气话,你还放在心里干嘛,傻瓜。” “其实我不是想找别人,我就是……那阵子我们老吵架,我也不认识别的情侣,就想问问,网上那些人都是怎么跟对象相处的,结果他们好多人一上来就发鸡鸡的照片,问我约不约,把我给惊住了,我后来就直接把那个APP卸了。” 钟轶看着他一脸认真解释的样子,有点想笑,又有点感动,道:“你那时候也挺傻的,人家那是交友软件,又不是情感咨询。” “这事一直没机会跟你解释,也成了我的一块心病,我只想要你知道,我这辈子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,我这个人,我整颗心,都是你的。” 想到往事,凌煊的眼前多了些阴翳,喃喃道:“当年是我不好,年轻气盛,什么都计较一个输赢,其实爱一个人,哪有什么输赢,大家都是输家。是我错,才会失去你。” 钟轶知道他在想什么,连忙捂住了凌煊的眼睛,道:“我也错了,都过去了……现在成熟了,知道怎么珍惜一个人,就够了。” 凌煊捏了捏钟轶温暖的手心,道:“有的东西过去了,还有的是不会变的。你还在,我心匪石,不可转也。” “嗯,我在的。”第一次,两人重逢后的第一次,钟轶没有抽出自己的手。 这一回,他一直以来的心防和自律,终于在凌煊源源不断的攻势中,融化成了甜美的蜜糖。 你这一辈子绕不过去的坎,那个名叫凌煊的坎,其实剥去被岁月风干的外衣,里面历久弥新的内核就是爱吧。 因为还爱,因为只能爱这个人吧。钟轶对自己的无药可救结语道。 虽然凌煊嘴上不说,但其实钟轶知道他的行程很赶,两人才从医院出来,童家力便打了个电话过来,晚上还要赶飞机去C市出差。钟轶想了想,主动说去机场送他,凌煊没多说什么,眼神中却有掩饰不住的欣悦,和下属电话的语气都变得温和了不少。 童家力握着电话,听着凌煊柔和的语气,反而觉得愈加紧张,如同芒刺在背。像头儿这种工作狂,一旦对你温柔了,那肯定是有更加艰巨的工作要扣到你头上。他连忙给女朋友打了电话,叮嘱道:要跟老板去出差,看样子,说不定要比原定计划晚几天回来,在家里好好的,别担心…… 凌煊的车上很少搭同事,童家力把车开过来,一看老板身边还站了钟主编,着实吃了一惊,平时都没见两人怎么说话,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?听闻钟主编前阵子因公受伤了,不好好歇着,跟头儿在这儿做什么?更何况头儿对钟主编还十分体贴细心的样子……童家力彻底搞不懂了,也不敢细想,只得一踩油门把车开的飞快。 车窗外的风景迅疾地后退,模糊成一团浅绿色的光晕,钟轶总感觉车厢内气氛有些古怪,小童总是时不时从抬头从后视镜中偷瞄他们。 莫不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?钟轶担心给凌煊惹麻烦,便离凌总坐的远了些,在一旁自顾自玩起手机来。 一点开4G网络,新闻推送了一条:撒哈拉沙漠居然下雪,积雪厚达一米。 他看着手机里皑皑白雪的相片,沙漠金黄,积雪雪白,蓝天碧湛,大气磅礴,俨然天地间一处绝色的风光,忽然心一动,随口道:“天气再冷一点,去泡泡温泉就好了。” 撒哈拉去不了,一边看雪一边泡温泉,再举杯小酌一番,也是人生绝顶秒事。 凌煊正见缝插针的用笔记本看股市,听了他的话,将手中的笔记本一合,拨了个电话给秘书道:“小黄,给钟主编再订一张机票,对,我隔壁的座位。” 说完后,转头对瞠目结舌的钟轶解释道:“我这次出差订的酒店就是温泉酒店,择日不如撞日,反正你也在休假。” “可我什么也没准备。” “这不是有我么,你人在就行了。” 童家力听着后座两人的一唱一和,只觉得冷汗都顺着后脑勺淌到了脖子根,他之前就不该和头儿一起出来出差的,万一到什么看到什么不该看的,回去怎么面对头儿……真是哎哟喂了! 27/ 电视里的新闻从民生播报到国际,钟轶把遥控器换了一圈,主持人讲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。 这次出差人家凌总是有正事要做的,别老胡思乱想。他对自己劝诫道,又转身玩了会手机刷了会微博,还是一个字都没看见去。 但是童家力这小伙子这么识趣,只给他和凌煊订了一间房,这不就是要发生点什么吗?是个男人都会胡思乱想吧!钟轶长舒一口气,仰面躺在床上,听着浴室里哗哗不断的水声,抑制不住自己那点邪恶的小心思。 他转了个身,把滚烫的脸埋在枕头里,又忍不住懊悔道:自己真的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凌煊洗澡了,刚才凌煊明明笑着邀请他一块儿共浴来着,为什么要拒绝呢? 同时,比身体诚实的情欲更亟待理清的,是他该如何看待自己和凌煊的关系。 说实话,再度相遇以来,钟轶有一大半时间,都在劝服自己放下这段旧情,他深知他们彼此性格中的缺陷和难以磨合之处,也对重归于好的未来始终怀揣着质疑。 但是,人类如果是能轻易被理智说服的,那么人类就不可配称之为人类了,那是机器。 从一次一次试探,一点点的靠近,他和他的距离渐小,两颗心的罅隙也被天然的粘性和磁力弥合了。钟轶抗拒不了自己,抗拒不了凌煊,也遏制不住对对方一刻不停歇的爱与欲的冲动——他遇上他,就像一锅沸腾不止的开水,从内到外都满心欣悦的冒出泡泡,无止无休。 从凌煊在医院为他带上戒指的那一刻,钟轶便暗自做了决定,既然未来无从保证,他们也已经浪费了五年,那么,就不要再徒耗当下了。 不知什么时候,浴室的水声停了,钟轶听到开门声,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去,没想到就在他纠结的这几秒,凌煊已经套好浴袍站在床边擦起了头发。 见钟轶的面部表情异常纠结,凌煊转过头来不解风情道:“你怎么了?几天不上班就着急上火了?” 妈的。你就故意的吧,平时这么会撩,关键时刻装傻。 钟轶心中叹了一口气,又不好意思主动拉下脸来暗示,于是自暴自弃道:“没,我想着要泡温泉了,心中激动难耐还不行么?对了,刚才龙嘉褀说发了个策划案给你,让你抽时间看看。”说着爬起来一步跨下床,径直拉开落地窗,走到房间外独立的温泉池试了试水温。 大约是因为有些生气,气凌煊还在那儿傻愣着,钟轶的脚步比平时还要响。 凌煊“嗯”了一声,冲他扬了扬下巴道:“那你先泡着。”这还真打开笔记本看起了策划案。 看着对方正襟危坐的样子,钟轶慢慢把脸泡在略烫的泉水中,心中纳闷道: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,凌小公举并没有急于要把他们纯洁的旧情升华一下的意思?自己这么着急上火的,跟18、9的小年轻的似的,是不是显得太轻浮了? 既然没这个意思,上次打电话叫自己自慰给他听,又是几个意思? 温泉水温高,钟轶一面气鼓鼓地想着,一面泡的满头大汗,浑身都泛起了淡淡的粉红。 C市已进入深秋,气温比来时低了十度有余,夜色苍茫,远处的天空被酒店顶层的灯光照红了一大片,云层厚薄不一的扑在墨色的苍穹上,像一床薄薄的棉絮,遮挡不住呼啸而过的冷风。 房里那人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屏幕,钟轶便趴在水池边默默观赏凌煊英俊的侧脸,窗户上渐渐起了雾气,吹在脸上的秋风是凉凉的,池水却泡的人直冒汗,冷与暖交织交汇,可谓是别有一番滋味。 过了一会儿,龙嘉褀的电话打断了房间内的静谧。 “煊哥哥,您看了我的策划案吗?”龙嘉褀满满元气的嗓门从手机里冒出来。 “啧,说了别这么叫我,要折寿的。”凌煊笑着把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,转头看了一眼钟轶。 “咳咳,凌总,您看了我的策划案,您觉得还可以吗?”对方声音中戏谑隐去,还微微透出一丝忐忑和紧张。 “你让我说实话还是?” “实话,当然是实话!我拿着笔听着准备做笔记呢!” “不好。丑,土,没创意。”凌煊言简意赅道。 “啊……”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惨叫:“哥,你这也太直白了!那……凌总你觉得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么?” “这个你可以问问你们钟主编,他审策划案眼光挺毒的。”凌煊一面说,一面走了过来,冲着钟轶坏笑道。 “这不钟哥因伤休假嘛,我不好意思打扰他老人家。” “没,他就在我这儿,我可以让他帮你看看。”凌煊继续挂着那抹贼笑,将手机递给了钟轶。 钟轶表达了一个“你竟然出卖我”的嗤之以鼻的表情,无可奈何的从泉水里爬出来,一面用凌煊递过来的浴袍擦干净了手,一面快速浏览了一遍龙嘉褀那份策划。 “喂,嘉祺?” “诶,钟哥哥!我还在,您说着!” 这孩子真是逮着谁都乱叫。钟轶苦笑了一下,耐心道:“按照凌总说的思路,你的策划怎么体现的更好一点?比如你这个秀,用的投影技术是古风,我们的音乐总监交上来的DEMO是电子风,你觉得这个风格跟音乐搭不搭?” “嗯……好像……不是很搭配。” “对,既然你意识到这个问题了,是不是要重新沟通音乐和艺人的舞蹈?”钟轶喝了口凌煊递过来的红茶,润了润嗓,又补充道:“还有,我觉得你的受众年龄阶层做的设定不够合理,毕竟咱们做这个主要受众还是有局限的,不可能全部照顾到……” 钟轶按照自己以往做秀的经验,对着手机倾囊相授了十几分钟,电话那头连连称是,表示自己一定仔细整改,龙嘉褀又问起了钟轶的伤情,接着又来了一句:“那个,呃,钟哥,你和凌总是不是在忙?” “嗯?不忙啊。”钟轶还没反应过来对方语气中的促狭之意,龙嘉褀马上打断他道:“我知道了都是我不好大晚上的不该打扰你们你们继续吧我挂了!” 随后电话便是一阵忙音,钟轶把手机丢给凌煊,理了理身上的浴袍道:“现在的年轻人,真是……我继续回去泡温泉了。” 先前从温泉池中匆匆出来,钟轶头发上的水还没来得及擦干,大约泡的太久,一起身还有些晕眩,身形有些摇晃。 “你小心点儿,泡个十来分钟就可以了,否则会头晕。”凌煊眼疾手快把人扶住。 “我,我没事,我去冲个澡,你忙工作吧。”钟轶被他搂在怀里,鼻间满满都是对方洗完澡后身上清新好闻的味道,脸更是烧的厉害。 他慌乱想起身,却被男人抱的更紧,“着什么急。轶哥哥,我突发发现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啊。” “什么?” “竟然,这个房间里,只有一张床!”凌煊用一种刚刚发现新大陆的夸张语气道。 妈蛋,你都进来晃了一个小时了、洗完澡了,你现在跟我说才发现,忽悠谁呢。 钟轶撇了撇嘴,开玩笑似的捶了一下凌煊的胸口,道:“是啊,都是你那个好助理干得好事,只给我们俩开了一间房,说要替公司节约经费,凌总不是挺有钱么?把我骗出来,连张床都没有。” “轶哥哥可以睡我身上啊。我搂着你睡,不怕掉下来。”凌煊用下巴蹭了蹭钟轶的额头,一本正经地建议道。 钟轶白眼翻得更欢了,道:“那样我怕你会欲火焚身睡不着啊。” “钟主编真是太了解我了。”凌煊一面说着,一面慢慢把手伸进了钟轶的浴袍,像抚摸小猫的毛一样,用指腹轻轻搔刮着。 “好好说话,别动手动脚。”钟轶一把按住了他的手,道。 凌煊低笑一声,整个人忽然深沉起来,他低下头,嘴唇慢慢蹭过钟轶的耳廓,耳垂,用撒旦般蛊惑的语气轻言细语道:“钟轶,要做吗?” 男人柔软的嘴唇就像细小的羽毛滑过皮肤一样,勾的他心中一颤,钟轶倔强地抬起头,正视对方的双眼道:“我以为你不想。” 凌煊看着在自己面前的钟轶,明明已经成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了,可他忍住委屈的样子,还是一如当年的那个少年,满脸无辜执拗,惹的人心疼不已。 “怎么不想,当然想。”凌煊轻笑了一声,用唇瓣继续挨擦着他的耳垂、下颌,道:“从进这间房就想,从你回国那天就想,从跟你分开那一刻就开始想。你知不知道我忍得下面一直在痛。” 说着,他把手伸进钟轶的浴袍,从他的大腿摸上去,停留在他潮湿的泳裤上,虚虚笼在那一块凸起处,随后便不再动,嘴角扬起一丝诱惑的笑意,道:“你还没回答我。” “你这个畜生。”钟轶被他看得血都烧沸了,一手将泳裤拉下,一手拉着凌煊的手往潮湿火热的内里探索,骂道:“你就折腾我吧。” “不对,我求你折腾我,让我死在你手里,死在你身上。”他咬着凌煊的下巴,用舌尖缓缓打着转道。 “那你刚刚那么正经是为什么?” “因为,看你着急上火、饥渴难耐的样子,很有趣啊……”凌煊的喉结滚了滚,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,用手卡主钟轶的下巴,强硬的吻了上去,另一只手猛地握住了钟轶已然又硬又热的性器。 “唔。”钟轶被他蛮横的深吻堵的呼吸都困难,却不愿意出声阻止对方的掠取,他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,只能加倍卖力的回应,很多炽热的感情无法直白出口,那就让他剖开胸膛,虔诚而决绝的,献上自己一颗心脏。 “你想不想我……这么多年,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?嗯?”凌煊一边握住钟轶的性具上下撸动,一边咬着他的下唇,耳鬓厮磨道。 下身的快感随着男人手中的动作一波一波接踵而至,钟轶抬起胯配合着,随着他手掌的动作,一抽一动,他的眼中含了水汽,脸颊绯红道:“想,每天都想,无法不想。” 钟轶深吸一口气,示意凌煊轻一点,才开口道:“你知道吗,我看《横道世之介》,女主角在多年后回国回忆起横道,笑着含泪的那一幕,我特别理解。人的感情不是没有,只是没有那么多。整理好放下一切开始新生活,这才是普通人,这就是真实。但是……我没想到我能喜欢你这么久,我对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。” 这一席话也算是肺腑之言,凌煊听了半晌没说话,套弄他那根东西的速度也不知不觉慢了下来,两人沉默了一会儿,凌煊过来亲了亲他的眼皮,才开口道:“可能是因为我在这里也想着你,我们看着同一片星空,让你总不能放下心来忘记我。” “你别光顾着感伤,手里继续动啊……”再说下去他怕自己会失态痛哭,他连忙笑着握着凌煊的手催促了一下。 “啧,你看你急的。”凌煊咬了一口他的脸颊,从胸口一路啃吻到下腹,又故意流连于他胸口两点乳头,等这两处都被舔舐得嫣红硬挺了,这才一低头,将他胀大颤抖着的性器含进嘴里。 好温暖,好湿热。被自己爱的人用口腔包裹住的感觉,真是太好了。 钟轶昂起头,发出一声令人羞赧的呻吟。眼前的视野一片模糊,头顶朦胧的白光照的他目眩神迷,意识却跟随快感一波一波朝着深不见底的黑暗驶去。 当年两人在一起之初,钟轶觉得自己是个直男,喜欢凌煊是个意外,对两个男人床上那码子事始终有些心理抗拒,正是凌煊靠着这一口口活儿让他放下固守的坚持,缴械投降。 五年没有再做过,对方的技艺好似生疏了些,但分明可以感受到凌煊吞吐和吮吸的动作都带着竭力取悦和讨好。 他的心中一阵动容,五指插进凌煊的头发里,几个深喉后,腰一挺便坚持不住泄了出来。 一股浓浓的白浊顺着凌煊的嘴角缓缓下淌,有些日子没自己解决过,射出来的东西味道有些呛人,凌煊用手背蹭了蹭,一连咳嗽了几声。 钟轶看着只觉得甚为过意不去,伸手道:“吐出来……” “没事儿。”凌煊看了他一眼,将他的指尖含进嘴里,用舌尖将他的指缝濡湿,模仿着性交的姿势一吞一吐,道:“宝宝……我可以吗?” 乳白的体液沾在男人的薄唇上的样子,真是要命了。手指被他柔软的舌头卷弄着、挑逗着,才泄过,被凌煊暗哑迷离的眼神一勾,他几乎是又硬了起来。 这辈子,都栽到这个人手里了。钟轶只想深深喟叹,他将手指从凌煊的嘴里抽出,拉住对方的手搭在自己的后腰尾椎处,道:“可以,当然可以,只要是你要,怎样都可以。” 说完又忍不住嗔怪了一句道:“你就这么能忍,刚才装的那么一本正经的。” 得到首肯,凌煊像终于解除了一身禁锢一般,长腿一压,欺身把钟轶按在身下,道:“哪有,我都憋得快疯了。你知道吗?其实我这次出来,特意买了KY,有备无患。” “那要是做不了,不是白带了?”钟轶张开双腿,尽力放松容纳股间异物的刺探,一边笑道。 “不会,今天要是不行,那也就是明后天的事儿,我迟早要把你给办了的。”凌煊笑的坏坏的,食指一探,两根手指挤了进去。 微微的胀痛,以及不属于身体的异物感。多年没被人开垦过这里,这种感觉真是太久违了,钟轶深吸了一口气,双腿在不知不觉中分到最大,努力承接着凌煊的扩张。 “真他娘……紧。又干又紧。”凌煊一抬头,神色半是玩味,半是焦灼,钟轶发现他眼角都已经烧红了。 “我,我已经在尽力放松了。”钟轶羞红了脸道。 “你……你多久没被人碰过这里了?放松点儿,别一个劲夹我,压根动不了。”男人低头吻了吻他的后腰,用轻松的语气鼓励道。 天知道钟轶有多不想回答这个问题。他将头埋在臂弯间,道:“你要做就快点,这么多废话。” “哦。”凌煊应了一声。少顷,一根灼热的东西抵上了他的后门,端口在褶皱间轻轻研磨,渗出的透明液体被均匀抹开,与润滑剂混合在一起。 在对方细致的扩张下,原本紧涩的一点慢慢松软下来,男人用他致命而低沉的嗓音贴着钟轶的耳廓道:“是不是,我们分手以后,你就再没用过这里了?” 明明自己并不耽溺于前列腺高潮,和他分开后自渎时也从未主动想过玩后面,却在凌煊在菊口的外缘反复勾弄时,内心升起了一种极大的空虚和瘙痒。 现在的这个自己是残缺而空洞的,唯有被凌煊狠狠地插入,惩罚般的操弄,才能找回完整的自我。 “你要听实话么?”他把埋在手臂间的脸侧了侧,声线平静道:“我这辈子,都只跟你做过。” 这件事好像有点糗,弄得跟离了他凌煊就活不下去了似的。 “别让我说第二遍了……”钟轶的心中有些伤感,眼眶微热,喃喃自语道。 “傻不傻。”凌煊的神色无不动容,忍不住打了一下他紧实的臀畔,道:“我也只说一遍。我这辈子很多东西都给了你,我的第一次,所有的初心,对整个世界的温柔。最好的,最坏的,最后的,别人没有了,只给你,只可以给你。” “过去是,现在也是这样。你要是你不愿拿着,就扔进垃圾桶,无所谓的。一颗心都给你,哪怕你在上面撒了孜然烤串吃,都没所谓的。我还是我,我是你的。” “宝贝都来不及,谁舍得拿去烧烤,你当我是黑山老妖。”钟轶反手打了一下的结实的臀部,轻声道:“我也是你的。倾其所有,毫无保留。” 两人说完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表白后,“进来了。”凌煊扶住自己粗长的阴茎,猛地一顶,将硕大的前段挤进了狭小的菊口。 “啊!”尽管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,他还是被下身撕裂般的痛楚激的叫出声来,身上倏地起了一层薄汗,像覆了层光膜。 “宝宝,别怕。”凌煊安抚轻吻着他的脖颈,退了一部分出来,又缓缓地推了进去。 这让被插入的酸胀感细致放大到了无限,他等待着自己被悉数填满,等待着对方深深抵在他的最敏感最要命的地方…… 见身下的人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了,凌煊心一横,轻咬住钟轶肩膀上紧实的肌理,猛地将剩下一部分悉数插了进去。 “你娘的,你不先打声招呼就……”后边又痛又麻,钟轶被他堵的无话可说,只能张开嘴小口吸气。 凌煊两只手掐在他硬挺的乳头上搓弄着,有点紧张道:“疼吗?疼我就不动了。” “废话。”他反身向背后的人索吻,道:“别,我看你再憋就走火入魔了,你动就是了,也不太疼。” 既然都这么说了,凌煊也不再客气,又挤了些润滑剂在两人的交合处,细细揉开,随后拉住钟轶的一条胳膊,猛烈地撞击起来。 “啪,啪,啪”室内肉体拍击的粘腻声响不绝于耳,一旦动起来,身上那人便是绝对的掌控者,是荒淫又无情的神,他睥睨终生,却直将一人揽入怀中细细品尝他汗水的滋味。 凌煊变幻着角度冲刺着,问道:“宝宝舒服吗?” “啊哈,啊,舒服。”身体先前那种紧张和酸痛的感觉慢慢消退下去,取而代之的是浑身被打通了一般的舒畅暖意,钟轶这下是真舒服起来了。 凌煊太熟悉他身体里的构造了,没几下,便轻车熟路找到了前列腺凹陷,发现钟轶的呻吟明显变了调之后,更是只往那一个位置进攻,一波接一波的快感接二连三冲击他的大脑皮层,令他根本无力招架这巨大的快意。 先前已经射过一次,此时在接连的刺激下,他半硬的阴茎再次完全勃起,紫红的茎身上血管虬结跳动,随着男人抽插的动作一晃一晃,剑拔弩张。 钟轶的皮肤很白皙,在性交时通体呈现出一种动人的绯色,床事上的表情总是很无辜,眼中含着茫然的水汽,令人忍不住想狠狠欺负他。 见他握住前端撸动,凌煊拨开他想自慰的手,道:“只插后面,我就能让你射出来。” 钟轶正处在极度的欢愉和痛苦中,被凌煊按住手,两腿都战栗了起来道:“不要了,不行了,啊……” 平时明明是正经又斯文的人,此时发出的呜咽和哀求都让凌煊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,他连忙按住身下的人,又山呼海啸般大力抽插了几十下。 “啊!”在一声转了几个调的低吟后,高潮竟一同降临,两人双双战栗,沉浸在灵肉相拥的温存与巅峰中。 凌煊将茎身拔出,精液射了两人一腿,钟轶先前射了不少,此时身下也落了不少精斑。 沉浸高潮的余韵让他们相对无言,在房内淡淡的精液味儿中,钟轶无声地默念着凌煊的名字,眼中还含着恍惚的泪花,嘴唇一张一合,看上去有种不自知的诱惑。 凌煊最受不了他这样,伸手把人紧紧搂在胸口,道:“有时候我真是恨你,就这么一走了之,你想过我吗?” 钟轶转过脸,手指轻轻在对方的背脊上抚过,道:“我……我很抱歉。” 他不经意扭头,这才发现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飘起了小雪,细小绒白。 屋内的暖气开的很足,温暖如春,凌煊静静体味着怀里那人的体温和身上好闻的味道,道:“一个人的时候,我总忍不住想,没有你我到底会不会死?你走了,走了五年,我终于身体力行地得到了答案:不会。” “但是过的不好。”他停顿了一下,斩钉截铁道:“我想让自己过得好,也觉得你跟我在一起,我有能力让你过得好。如今让我们重头再来,好么?” 钟轶点点头,将脸贴在凌煊的锁骨上,蹭了几下,道:“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,懵懂的很,现在我知道了,我还是想要你,我想要的一直是你。” “是,我器大活好,电动马达分分钟操哭轶哥哥,不要我要谁呢。” ——于是这场性事,最后在凌式自恋中圆满结束了。 遥想这被因缘际会、被彼此错过的几年,两人拉着手,心跳和心跳叠加在一起,一时之间都有些心绪激动。凌煊怕惹得钟轶失控,看着窗外的细雪,灵机一动道:“想吃西瓜么?可以一边泡温泉一边吃。” “也只有你想的出来。”钟轶拍了一把凌煊的胸口,笑道:“我先去洗澡。” 半个小时后,童家力接到了合作方的协议文件,赶到头儿房间去请指示的时候,却看到这么一副画面—— 钟主编赤裸着精壮的上身,泡在云雾缭绕的温泉里。头儿背对着自己,对着茫茫夜色气定神闲地吃着西瓜,不断有细碎的雪花飘到他的头发上,吃了几口,又像顽皮的小孩一样伸手去接雪籽,欢叫着让钟轶来看。钟主编转头望向他,眼神像含着一汪嫩碧色的湖水,嘴角噙笑,温润如玉。 两个人都被路灯的辉光照的如梦如幻,看上去像电影中才会出现的景象。 头儿见了自己,还对自己招了招手,一脸亲切道:“小童,过来吃西瓜。” 妈呀!童家力用力撕扯了一把头发,心道:天啊,自从认识了钟主编,老板就像被下了降头!现在,他竟然只围了条浴巾,在雪中招手叫自己吃西瓜??说好的工作狂魔呢?说好的压榨员工大魔王呢?啊,老板是不是得了疯牛病,这个世界不好了!! 28/ 这一段长达数年的心结总算涣然冰释,为了防止某人“春宵苦短日高起,从此君王不早朝”,钟轶在C市多待了一天,泡够了温泉、吃了西瓜,便信口胡诌了个缘故打道回府,留下童家力一人好好陪着凌总工作。 仅是短短几天不见,凌煊也要每天打电话过来嘘寒问暖才肯老实睡觉,虽然嘴上说对方幼稚,每次挂了电话,钟轶心中总是一片暖意,遥想当年最热恋的阶段,也不过于此。 这天恰逢周末,钟轶睡了个天昏地暗,梦里做了好多让人醒不来的梦,一会梦到当年的辅导员来找自己谈话,一会又梦到临行前在电话里跟凌煊分手,挂了电话之后,他犹豫着把自己的航班的信息在手机上打好了,却最终没有发出去。 再下一个画面便是自己在一众亲友的簇拥下,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机场,当年是怎么走的,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。这一次他却在梦里见到了凌煊,凌煊躲在柱子后面,探头探脑地看着,眼睛黑沉黑沉的,随后手臂一挡脸,低头哭了。 钟轶一直看着凌煊藏身的方向,终于下定决心,拨开重重人潮,走到他面前,拉开凌煊的胳膊,捧起他的脸,道:“我不走了,别哭。” 当年若真是这样,就好了。钟轶闭着眼睛,眼泪从左眼眼角穿过太阳穴,一直沾到枕巾上。 这个梦境太过真实,让他怎么也不想醒来,以至于电话响了好几遍,他才朦朦胧胧伸手去接。 手机屏幕上的名字是肖子航。 “喂,我是子航,文琦……去找你了?” “嗯。”钟轶还没睡醒,声音也听上去朦朦胧胧的 “她没为难你吧?我,我不该让她来打扰你的!” 钟轶把手机换了一边,清了清嗓子道:“没事,当时凌煊也在,都说清楚了。” “你们?”电话那头迟疑地问道。 “嗯,我们在一起了。重新。”他答的比任何一次都要干脆。 肖子航的声音在话筒里显得断断续续起来,他似是犹豫了许久,小心翼翼道:“你不怕他再负了你?” 钟轶笑了笑,笑的很轻松,道:“其实我们俩,本来就不存在谁辜负谁这个问题。谈恋爱本来就是双方都要互相努力的。” “也是。” 远远眺望了这对这么久,这一刻,肖子航如释重负。在这一通电话里,他终于在内心承认,是自己对凌煊的嫉妒放大了他的钟轶的喜欢,凌煊太优秀了,让他不自觉去模仿,从穿衣打扮到说话的神态,甚至连凌煊喜欢的人,他都糊里糊涂的爱上。 这些年来,他一直拼命工作拼命赚钱,不仅仅是为了让钟轶回国时能看到一个更优秀的自己,更多的,还是想做一个能和凌煊的比肩的老朋友。 这种心情太矛盾太复杂,肖子航从未向任何人说起,甚至连自己都骗过自己。 “祝福你。”顷刻间,他泪流满面道。 “你也是。新婚快乐,老同学,对你的太太好一点,她是个需要人呵护的女孩子。”钟轶真心诚意道。 肖子航的电话刚挂断,手机立马马不停蹄地再一次响起来,钟轶刚准备躺下,看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来电人:老公。 靠,这小子又趁自己没注意改了备注! 他含笑接了电话,凌煊的声音听上去很慌张:“喂?宝宝你没事吧?刚才在跟谁打电话?” “嗯,一个朋友,就聊了几句。我没事啊,怎么了?”钟轶还没睡醒,有些不明所以道。 “那个,你起来看看,你家是不是着火了?阳台上好多烟。” 钟轶听了一惊,连忙推开卧室门,扑面便是呛人的烟味,定睛一看,他妈妈和外婆正端坐在沙发上,头上、胳膊上顶着好几个艾灸的盒子,整个客厅门窗紧闭,云雾缭绕,跟仙境似的。 钟轶的母亲罗女士前不久陪外婆去山里住了一阵子,天冷了,便回来了,怕钟轶一个人生活作息饮食不规律,特意赶来旧居看儿子。 “哎妈,你艾灸怎么不开门窗透气啊,吓我一跳。” 钟轶对电话里说了句“没事”,开门到阳台一看,阳台上还放了四五个没熄灭的艾灸盒,烟雾缭绕,乍一看还真像发生了什么事故,难道凌煊会觉得着火了。 他关上门,小声对着手机疑惑道:“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啊,我家在16楼,虽然烟大了一点,但你怎么看到的?你不是还在出差吗?” “我刚回来,一到家就给你打电话了。”凌煊端着望远镜,看着钟轶一脸茫然的啥样,道:“抬头,看对面,我就在你对面单元。” 钟轶一抬头,看到凌煊在十几米开外对自己招手,他忍不住佯装生气道:“靠,你偷窥我,凌煊你这个大变态。你什么时候搬到我家来了,都不告诉我一声。” “我现在不正在告诉了你,傻宝宝。”凌煊试图蒙混过关道。 半个小时后。 两人在小区楼下见了面,这是钟轶自打回国后,凌煊第一次这么正大光明的从自家单元口走到钟轶面前。 出门前,母亲罗女士从烟雾缭绕的艾灸盒前抬起头,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,道:“儿子,出门啊?” “嗯,是啊。”钟轶正低头换鞋,想着凌煊,尾音都像加了蜜。 “见谁啊?”母亲继续扒拉着艾灸的烟灰,拖长音调道。 “一个……一个朋友。” “男朋友吧?”罗女士慢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,手下动作一顿,烧火钳在小烟盒里划拉出几颗飞舞的火星:“你舅妈都跟我说了,你那天……唉,光天化日之下,你们很豪放嘛……” “什么啊,说的跟什么似的……”钟轶听着她这语气简直心惊肉跳,握在门把手上的手停住了,想掩饰几句什么,却连头都不敢回,冷汗沿着后背簌簌而下。 “别说了,交了新朋友也好,你在国外这几年过的不好,妈妈一直担心你心理出问题。”罗女士用她特有的慈爱又严厉的眼神看了钟轶一眼,道:“就是低调点,你爸年纪大了,心脏不好,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但你要懂得保护自己,别染上什么病回来,把你爸气死。” 钟轶听着哭笑不得,道:“你把你儿子到底看成什么人了。妈,你怎么转变态度了?当年最坚决反对我们的不就是您么?” “能怎么办哦,自己的儿子自己心头的肉,你过的不快乐,妈妈都看在眼里……”罗女士的语气变得深沉了起来,眼角也被艾条燃起的烟雾熏红了。 钟轶一看这阵势,生怕罗女士当着他的面哭出来,忙长话短说道:“妈,我回来再跟你谈心,你先好生艾灸着。”说完他打开门,想了想,又扭过头,冲着烟雾里的罗女士轻声补充道:“其实不是新交的,还是从前那个,大学时候的那个。” … 正浅寒天气,嫩晴日色,清风微拂,鸟儿在树梢上远远地鸣啼,一切正好,一如他们的此刻的心情。 “我有东西给你。”凌煊看着钟轶一脸好似没睡醒的脸,顾不上偶有跳广场舞的大叔大妈经过,凑过去亲了一口钟轶道。 一低头,手里被对方塞了个红包,上面鎏金大字写着“我养你”。 “算了吧,谁让你养了。”钟轶明明感动到不行,嘴上还是丝毫不放松。他打开红包一看,里面是两枚闪闪发光的戒指。 戒指的款式和从前那对相似,简单、经典,只是上面多了几粒装饰的小钻石。 凌煊握住钟轶的手,道:“你还记得那时候我们每次放假返校吗?我每次都问你买几点到的车票,我再去买尽量比你早到的,然后在出站口等你,跟你一起坐车回学校。” “因为我不想让你等,我喜欢看你从出站口出来在人群中穿梭着,用眼神找我的样子。” “现在我等了你五年了……别再让我等了。新的一年,我希望不用再每天在心里跟你道晚安,我希望每天一起床,你就在身边。宝宝,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。” 凌煊将戒指戴在钟轶手上,道:“从前那个戒指,和现在这个,还有我,一起永远守护你。” “谢谢,谢谢你,我再也不走了。”钟轶一把抱住了凌煊,不由自主地泣不成声道,“我爱你,真的,很爱很爱你……” 远方传来附近高中部学生中午放学的铃声,眨眼之间,这一年就快要结束了,天空再次飘起鹅毛般轻盈的雪花,然而钟轶却不觉得寒冷,夏天的重逢就像一场梦,他美美地睡了一觉,醒来时,就在爱人的怀里。 钟轶侧了侧脸,将脸颊埋在凌煊温暖的围巾里,小声嘟囔道:“搬来和你住也行,你以后不许欺负我。” “嗯,只让你欺负我,随你怎么欺负,我就只一个劲儿待你好。”凌煊像曾经的那个少年一样,重重地点头承诺道。 他就站在这里。 像是一片被阳光笼罩的海域,当你置身于此,缓缓睁开眼,看见巨大的鲸鱼温柔潜过。在白雾笼罩的森林里迷路,你惊慌睁开眼,看见小鹿跳跃着擦身而过,指引方向。在深夜前行的海港,灯塔发出明亮清晰的光,旅人睁开惺忪的睡眼,喃喃对你道:“你是我的船。” 这时船靠岸了,归乡的人唱起了儿时的歌谣——徒步远行上万里,兜兜转转,只为走回你心里,回来,这次再也不走了。 正文完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- ★★书本网论坛★★.  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